发布时间：2025.05.27
源地址：https://www.nytimes.com/2025/05/27/opinion/israel-gaza-netanyahu.html
我刚刚在以色列待了一周，虽然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加沙的消耗战仍在继续——但自2023年10月7日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些新的东西。现在称之为广泛的反战运动还为时过早，只有当所有以色列人质被释放时，这种运动才可能出现。但我确实看到了信号闪现，越来越多的以色列人，从左翼、中间派甚至部分右翼，开始得出结论：继续这场战争对以色列来说是灾难性的——无论是道德上、外交上还是战略上。
来自政治中间派的前总理埃胡德·奥尔默特在《哈雷茨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 ，他毫不留情地批评了总理本杰明·内塔尼亚胡及其联盟。“以色列政府目前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目的、没有目标或明确计划且没有成功机会的战争，”奥尔默特辩称。“我们现在在加沙所做的是一场灭绝战争：无差别、无限制、残酷且犯罪地杀害平民。”他的结论是：“是的，以色列正在犯下战争罪行。”
来自右翼的有阿米特·哈莱维，他是内塔尼亚胡所属的右翼利库德党成员，坚定支持战争，但认为战争的执行一团糟。哈莱维因投票反对延长政府发布以色列预备役人员紧急召集令的权力，被内塔尼亚胡的联盟暂停了他在议会外交事务和国防委员会的成员资格。在被免职后接受《耶迪奥特·阿赫罗诺特》报采访时，哈莱维说：“这场战争是一场欺骗。他们对我们关于战争成果撒了谎。”以色列“已经打了20个月的失败战争计划”，并且“未能成功摧毁哈马斯”。
来自左翼的以色列自由联盟领导人亚伊尔·戈兰在接受以色列电台采访时表示：“如果我们不回归理智的国家行为，以色列正走向成为一个被孤立的国家，就像南非曾经那样。一个理智的国家不会对平民开战，不会把杀婴儿当作一种爱好，也不会以驱逐人口为目标。”
在“爱好”一词引发轩然大波后，戈兰本人——一位加沙战争英雄 ——澄清说，他并不是在指责军方，而是在指责那些为了与以色列国家安全需求无关的理由而延长战争的政治家们。
虽然戈兰可能应该用另一个词，以免给以色列右翼分子轻易抹黑他的机会，但事实是：几乎没有独立的外国记者被允许亲自从加沙报道。当这场战争结束后，加沙将充斥着自由活动的国际记者和摄影师，死亡和破坏的程度将被全面报道和拍摄——那将是以色列和全球犹太人非常糟糕的时刻。
因此，戈兰直言不讳地警告他的国家——现在就停止，达成停火，释放人质，派遣国际和阿拉伯部队进入加沙，之后再处理哈马斯残余势力，是正确的。当你陷入困境时，停止挖掘。
不幸的是，内塔尼亚胡坚持继续挖掘，声称他可以通过轰炸哈马斯迫使其交出剩余的 20 多名以色列人质——而且因为他联盟中的宗教民族主义成员基本上告诉他，如果他停止战争，他们将推翻他。所以，以色列军方正越来越多地攻击次要目标，结果是加沙平民每天都在被杀害。
《哈雷茨》的军事分析师阿莫斯·哈雷尔解释了原因：“许多轰炸实际上是针对哈马斯领导人的暗杀行动 ，通常是在他们与家人在一起时。这些官员不再住在私人住宅或公寓楼里——他们通常在拥挤的帐篷营地中，与成千上万的平民同处一地。即使军方宣布采取多重谨慎措施，这些攻击仍导致大规模杀戮。”
不仅仅是加沙平民伤亡的增加让越来越多的以色列人反对战争。战争已经消耗了整个社会。哈雷尔指出，迹象包括“自杀人数增加（军方不报告）、家庭破裂和企业倒闭。政府方便地忽视这些发展，反而散布胜利的承诺。”
不仅是成年政治家的声音告诉你以色列战争时间太长了，4岁孩子的无辜行为也在传达同样的信息。在我的旅途中，我听到了以色列著名主播露西·阿哈里什的一个故事，她是主流希伯来语电视台的第一位以色列阿拉伯穆斯林新闻主持人。她和我都在特拉维夫参加一次对话时有些疲惫，因为凌晨3点左右，我们都被空袭警报声惊醒，警报提醒我们躲避胡塞导弹袭击。这种空袭警报声有一种独特且特别令人紧张的感觉，但你必须是成年人才能察觉到。
我为什么这么说？每年以色列都会用两分钟的警报声来纪念战争中牺牲的士兵和平民。无论身处何地，以色列人都会停车靠边，静默站立，聆听这持续的警报声，而不是用于空袭警告的波浪声。今年的纪念日，Aharish 告诉我，国家警报在指定时间响起，“我 4 岁的儿子亚当正在地板上玩耍，突然惊慌起来，立刻开始收拾玩具，准备进入我们家的安全室。”
“我告诉他，‘不，你不必这样做。这是另一种警报声。听到这种警报声时，我们是为了向那些曾保护我们安全、但已不在人世的超级英雄致敬而站立的。’”
当4岁的孩子必须学会区分警报声——那些你需要肃立致敬的警报声和那些你需要收拾玩具、迅速跑到无窗房间的警报声——说明你已经战争太久了。
加沙市为流离失所的巴勒斯坦人设立的营地。 Jehad Alshrafi/美联社
如果许多以色列人感到被自己的领导人困住 ，许多加沙人显然也有同感。在加沙进行民意调查显然很困难，但那里的反战运动似乎也在酝酿——尽管在那里抗议可能会被哈马斯杀害。位于拉马拉的独立机构巴勒斯坦政策与民意调查研究中心对加沙地带各地民众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48％ 支持最近几周在多个地方爆发的反哈马斯示威 。
确实，可以肯定的是，当加沙的枪声最终归于平静时，不仅仅是一些以色列领导人将面临清算。哈马斯的领导人将永远被人唾弃。他们在2023年10月7日袭击了以色列边境社区，而当以色列可预见地进行报复时，他们实际上将加沙的平民作为集体的人质牺牲，以赢得全球对他们事业的同情——而哈马斯的领导人则躲藏在隧道和国外。哈马斯仍在运作，但现在加沙已无法居住。然而，哈马斯的领导层仍固执地表示，除非以色列同意撤出加沙并恢复无限期停火，否则不会交出所有剩余的活人质。
真的吗？以色列应该撤出整个加沙并接受停火？多么伟大的主意。如果哈马斯实现了那样的“胜利”，那就意味着哈马斯打了整场战争——损失了数万名战士和平民，加沙几乎没有建筑物完好无损——只是为了回到2023年10月6日哈马斯所拥有的状态：停火和以色列撤出加沙。
仅凭这一点，历史将把哈马斯的领导人记为虚伪的愚人。他们以为自己是在对以色列发动末日浩劫，结果却给自己的人民带来了末日浩劫，同时也给了内塔尼亚胡摧毁他们盟友真主党在黎巴嫩和叙利亚的许可，这削弱了伊朗对这两个国家以及伊拉克的控制，并帮助将俄罗斯赶出叙利亚。 这是一场对伊朗领导的“抵抗网络”的溃败。
但问题在于。由于内塔尼亚胡的军事行动，黎巴嫩、叙利亚、伊拉克和拉姆安拉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更不用说沙特阿拉伯——现在都比伊朗地区雇佣军网络强大时更有自由加入亚伯拉罕协议，并在某种程度上与以色列实现关系正常化。
是的，内塔尼亚胡促成了这一切！ 但他也从不放过任何错失和平机会的机会。今天的内塔尼亚胡坚决拒绝收获他自己播下的种子。他不会做那件能解开整个地区政治僵局的事：开辟一条通往两国解决方案的道路，无论多长，且与一个改革后的巴勒斯坦权力机构相连。
难怪唐纳德·特朗普不想浪费时间和内塔尼亚胡打交道——他从内塔尼亚胡那里赚不到钱，而内塔尼亚胡也不会允许特朗普和他一起创造任何历史。
我越是向以色列人争辩说内塔尼亚胡正在犯一个历史性的错误——用与极右翼极端分子的和平换取与沙特阿拉伯的和平，而这些极端分子正是让他保持权力的——他们就越会问我：“你认为特朗普能拯救我们吗？”这个问题是你的民主陷入困境的终极信号。
我不得不解释说，特朗普会去那些给他东西的国家——现金、747 飞机、$Trump 表情币和官方梅拉尼娅表情包销售、武器采购、酒店交易、高尔夫球场、人工智能数据中心——而不是那些向他索要东西的国家，比如以色列。
公平地说，特朗普可能根本不知道以色列内部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即使是许多美国犹太人，也不了解以色列极端正统派和宗教定居者民族主义社区已经变得多么庞大和强大，以及他们将加沙视为一场宗教战争的程度。
“比比实际上是他们的棋子，而不是真正的操盘手，”以色列前议会议长阿夫鲁姆·伯格解释道，他指的是以色列的宗教民族主义定居者右翼。“你告诉他们以色列可以与沙特阿拉伯实现和平，他们会耸耸肩告诉你他们在等待弥赛亚。你告诉他们可以与叙利亚实现和平，他们会告诉你犹太人已经拥有叙利亚——那是大以色列的一部分。你告诉他们国际法，他们会告诉你圣经法。你告诉他们哈马斯，他们会告诉你亚玛力 ”（以色列人的圣经敌人）。
今天以色列真正的分歧，教授宗教与国家关系的伯格总结道，不是在保守派和进步派之间：“而是在犹太部落和民主部落之间。现在犹太部落正在获胜。如果说犹太复国主义最初是世俗民族主义战胜宗教犹太教的胜利，那么今天发生的则是宗教民族主义犹太教对民主的复兴。”
于是，一周后，我从离百老汇不远的以色列飞回了家 ，却发现同一出戏，只是规模更大，正在美国的百老汇上演。看到特朗普和内塔尼亚胡如何使用类似的剧本来破坏各自的民主制度，令人毛骨悚然。我唯一的问题是，谁的威权冲动会首先引发一场全面的宪政危机。
每位领导人都被指控试图破坏本国的法院和“深层国家”——即所有维护法治的机构。就特朗普而言，这实际上是为了个人谋取财富，并将国家的财富从最不特权者转移到最特权者手中。就内塔尼亚胡而言，这实际上是为了逃避针对他的多项腐败指控，并将权力和财富从民主、温和的以色列中间派转移到定居者和极端正统派手中。只要内塔尼亚胡免除极端正统派在加沙作战的义务，并允许定居者继续推进今天吞并约旦河西岸、明天吞并加沙的计划，这个群体就会维持内塔尼亚胡的联盟执政。
当内塔尼亚胡于2022年11月当选并开始组建他的犹太至上主义联盟时，我第二天早上写了一篇题为《我们所熟知的以色列已不复存在》的专栏。我希望我当时判断过早——但我更希望不必很快写出同样的专栏来谈论美国。
2026年将对内塔尼亚胡和特朗普的崇拜能否被遏制有重大影响。那一年，内塔尼亚胡将不得不举行全国大选，特朗普也将面临中期选举。两国致力于民主和正直的人们在此之前只有一项任务：组织、组织、再组织，争取赢得权力。
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一切都系于此。
托马斯·L·弗里德曼是外交事务观点专栏作家。他于 1981 年加入本报，曾获得三次普利策奖。他著有七本书，包括获得国家图书奖的《从贝鲁特到耶路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