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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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德里的大战略如何挫败其宏大抱负
自本世纪初以来，美国一直致力于帮助印度崛起为大国。在乔治·W·布什总统任内，华盛顿与新德里达成了一项重大协议，支持印度的民用核计划，尽管印度在核武器发展方面存在争议。在奥巴马政府期间，美印开始防务工业合作，旨在提升印度的军事能力并帮助其投射军力。在唐纳德·特朗普总统的第一个任期内，美国开始与印度共享敏感情报，并使其有资格获得此前仅限美国盟友的先进技术；在乔·拜登总统任内，华盛顿向新德里提供了先进的战斗机发动机技术。这些历届政府均加深了与印度的外交、技术和军事合作，兑现了布什“帮助印度成为二十一世纪世界大国”的承诺。
华盛顿作出这一承诺的理由很简单。美国希望超越冷战时期分裂两大民主国家的敌对情绪。随着苏联解体，印度和美国不再有理由站在对立面。此外，随着印度移民在塑造美国经济中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以及新德里在冷战后推行的经济改革吸引了美国企业和资本进入印度市场，两国之间的人文联系日益紧密。在这些变化的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地缘政治机遇：印度和美国官员认识到他们有许多共同利益，包括打击伊斯兰恐怖主义，更重要的是，应对中国崛起带来的威胁，同时维护自由国际秩序。华盛顿正确地得出结论，印度更强大将使美国更加强大。
印度和美国并非在所有问题上都保持一致。新德里不希望世界永远由华盛顿单独称霸。相反，印度追求一个多极化的国际体系，在这个体系中，印度将成为真正的大国。印度的目标不仅是遏制中国这一近期挑战，还包括任何试图实现单一霸权统治的国家，甚至美国也在其遏制之列。
印度认为多极化是全球和平与自身崛起的关键。它极力维护战略自主，避免正式结盟，同时与伊朗和俄罗斯等西方对手保持联系，尽管与美国关系日益密切。这种行为旨在推动多极化的国际秩序。但这可能既无效也不现实。尽管印度在过去二十年中经济实力有所增长，但其增长速度不足以平衡中国，更不用说美国，即使从长远来看也是如此。到本世纪中叶，印度将在相对 GDP 方面成为大国，但不会成为超级大国。在军事方面，它是南亚最重要的常规军事力量，但在这方面对当地竞争对手的优势也不大：今年五月的战斗中，巴基斯坦使用中国提供的防御系统击落了印度飞机。面对一边是中国，另一边是敌对的巴基斯坦，印度必须时刻担心可能爆发的两线作战。同时，国内方面，印度正在放弃其主要优势之一——自由民主，转而拥抱印度教民族主义。这一演变可能通过加剧社区紧张局势和邻国关系问题，削弱印度的崛起，迫使其将安全资源转向内政，损害对外的力量投射。该国的非自由转向进一步削弱了以规则为基础的国际秩序，而这一秩序一直对印度极为有利。
印度的相对弱势、对多极化的渴望以及其非自由主义的发展轨迹，意味着即使它有理由将自己视为大国，其全球影响力也将不及预期。成为世界第四（或可能第三）大经济体，本应标志着一个国家影响力的显著扩展，但印度的情况并非如此。即使到了 2047 年——印度独立百年之际——它可能仍需依赖外国伙伴来抵御中国的力量。由于印度长期对联盟甚至紧密伙伴关系感到不适，获得外部支持可能面临挑战，尤其是在美国的外交政策日益趋向交易性，并且如果华盛顿将新德里视为竞争对手的情况下。未来几十年，印度无疑会变得更强大，但却难以有效运用这种力量，其全球影响力将相对减弱。
伟大的期望
在冷战的大部分时间里，印度的经济表现未能发挥其内在潜力。尽管该国克服了独立前一个世纪的停滞状态，但从 1950 年到 1980 年，年均增长率仅约为 3.5%，远低于许多其他发展中国家。随着政府在 1980 年代开始实施温和的经济改革，印度的平均增长率提升至约 5.5%。然而，与其他亚洲国家相比，其增长速度仍显乏力。
1991 年，印度总理纳拉辛哈·拉奥及其财政部长曼莫汉·辛格对国家的计划经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废除了被称为“许可证统治”的体制。该体制通过过度的监管、生产控制和封闭的国内市场，抑制了印度的经济增长。改革后，印度经济在 1990 年代中期开始回升。此后，印度的国内生产总值（GDP）年均增长约 6.5%，实现了一个异常长久且前所未有的持续增长期。印度因此成功使数百万人脱贫，并重新融入国际经济，成为全球增长的重要引擎之一。这也是美国视印度为重要伙伴及潜在制衡中国力量的主要原因之一。
尽管印度近年来的表现令人瞩目，但该国仍未达到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成就。根据世界银行数据，自上世纪 70 年代末北京开放经济以来，中国 GDP 年均增长接近 9%，在 1979 年至 2023 年间有 15 次实现两位数增长。相比之下，印度从未实现过两位数的 GDP 增长。因此，中国经济规模从 1980 年与印度大致相当，发展到如今几乎是印度的五倍。
北京还利用其财富，远远超过新德里的影响力。它建立了更大、更先进的军队，并以多种方式更深度地融入印太地区，增强了其经济实力，并赋予其巨大的——有时甚至是压制性的——政治影响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尽管新德里常常言辞自信，但除非被迫，否则在面对北京时仍显得谨慎，即便有华盛顿的支持。
印度人当然对这种劣势感到不满。该国许多官员希望在未来几年内能够赶上他们的北方邻国。毕竟，过去十年中国经济增长明显放缓：中国目前的年均增长率在 4%到 5%之间，低于印度的增速。中国经济面临多重挑战，可能抑制其增长率，包括房地产危机、高企的地方债务以及对西方市场准入的日益限制。最重要的是，中国面临显著的人口逆风。经过多年的增长放缓后，中国人口在 2022 年首次出现下降，并且老龄化速度加快。人口减少的劳动力进一步威胁其长期经济前景，进而影响其综合国力。与此同时，尽管生育率下降，印度人口仍在增长，未来一段时间内将拥有庞大的劳动年龄人口群体。
但中国经济放缓并不意味着印度一定会迎头赶上。事实上，按照目前的趋势，印度经济在本世纪中叶之前很难达到中国的水平，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实现。要真正成为中国的同级竞争者，印度需要在未来 25 年内保持每年 8%的持续增长，而中国则保持缓慢的 2%增长速度。但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印度尚未发展出显著的制造业（且可能不会，因为缺乏必要的比较优势），依然坚持过度保护主义，阻碍出口，并且在研发上的投入过少。尽管拥有许多优秀的科技公司，印度在整体技术水平上仍然落后。它在提升庞大的人力资本方面的投资也还远远不够。
印度未来二十年可能将以年均六个百分点的速度增长，这一预测基于世界银行截至 2023 年的数据，且与过去十年的平均年增长率相符。如果这一情况发生，而中国的年均增长率仅为两个百分点，那么新德里相较于北京的地位无疑会有所提升：到本世纪中叶，印度的国内生产总值将略高于中国的一半。但中国在未来几十年仍有可能实现超过两个百分点的年均 GDP 增长。尽管面临诸多挑战，中国相较印度仍具备巨大的经济优势，包括识字率高、技能熟练且相对健康的人口；更强的技术能力；以及更大的资本存量。中国在关键技术领域——如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能源储存以及信息与通信技术——投入了大量资金，这些投入有望在其人口结构限制下推动经济增长。如果中国的年均增长率稍高一些，比如达到三个百分点，即使印度保持六个百分点的增长，中国的经济规模仍可能接近印度的三倍。
长期的经济增长预测确实难以准确做出。然而，若以过去为鉴，印度将在本世纪中叶成为一个大国，但在包括中国、美国和欧盟的四强中，它将是最弱的一个。印度不会与中国平起平坐，更不可能与美国相提并论。
印度之道
如果新德里想要遏制北京，就必须依赖华盛顿。到 2050 年，其他印太地区国家，甚至澳大利亚和日本，都无法强大到足以替代美国的地位。欧盟或许具备集体的经济和军事能力，但其成员国并不像印太国家那样受到中国的威胁。因此，新德里和华盛顿未来将——实际上必须——继续保持合作。
但那些期待无边界友谊的人会感到失望。尽管存在不足，印度不会满足于与美国的任何联盟，他们的合作关系也将有限制。这是因为印度不愿加入任何集体防御安排，而是会坚定维护其非结盟地位。
印度避免正式联盟的愿望部分源于其殖民历史。该国首任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曾承诺，鉴于印度曾在英国统治下受苦数百年，印度永远不会成为任何大国的“跟随者”。但印度的态度同样源于一种信念：一个崛起中的大国绝不能在过渡期内做出任何妥协，以免影响其未来崛起后享有的行动自由。印度政策制定者担心，接受联盟带来的约束，尤其是包含更强大国家的联盟，不仅会导致印度的从属地位，还会限制其在国际体系中各地缘政治分裂间的灵活调控能力。新德里本质上持现实主义倾向：它不信任其他国家会出于除自身利益之外的动机行事。印度认为，只有当援助方获得适当利益时，才会提供外部支持。在美国及其他国家有意平衡中国力量的情况下，印度期望获得支持，而无需为此做出任何繁重的妥协。
鉴于对世界形势的这一评估，新德里将继续努力推动国际秩序走向多极化，尽管这并非华盛顿所期望的。时任总理阿塔尔·比哈里·瓦杰帕伊在 2004 年明确表达了这一愿景，他宣称：“印度不认为单极化是当今世界的平衡状态。”他坚称，印度将致力于构建一个“合作的、多极化的世界，包容所有组成极的合法愿望和利益。”印度各政治派别的领导人普遍认同这一观点，认为多极化是世界的自然状态，国际体系正进入多极化阶段，或者多极化对于全球和平至关重要，因为它确保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将其意志强加于他国。
"一个更强大的印度将造就一个更强大的美国。"
印度外交部长苏布拉马尼亚姆·贾伊尚卡尔在其 2020 年著作《印度之道：不确定世界的战略》中指出，新德里应通过“识别并利用全球矛盾所创造的机会”来推进其“国家利益”，以从“尽可能多的联系中”获得最大利益。单极秩序削弱了这一战略，因为它剥夺了新德里利用不同极之间博弈的机会。两极秩序则更为有利；例如，在冷战期间，印度通过在苏联和美国之间周旋来谋取自身利益。但多极秩序是最理想的。毕竟，多极世界将拥有更多的分歧和亲和点，印度可以利用这些来增强自身优势。
实际上，这意味着印度与个别国家和国家集团采取折衷的合作方式，即使其中一些伙伴持有明显反美的议程。新德里常常在这些论坛中发挥调解作用，有利于美国利益。但有时，即便印度在双边关系上加深了与美国的联系，它仍会在更广泛的全球舞台上限制美国的影响力。例如，印度在气候政策、贸易优惠、数据主权、电子商务规则和全球治理等问题上曾对美国提出反对。即使在高层政治领域，印度也反对美国对友好第三国实施制裁，支持所谓的全球南方国家反对西方主导的运动，并保持与伊朗和俄罗斯等国的传统关系，尽管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令人震惊。印度甚至努力维持与中国的稳定关系，尽可能合作，以保持两国共享边界的基本和平。与华盛顿不同，新德里无法容忍与北京双边关系的剧烈波动，并且根据未来美国政策的走向，可能会根据形势需要逐渐靠近中国。
到目前为止，印度的这些努力并未显著推动世界变得更加多极化。事实上，如果经济趋势持续下去，真正的多极化仍将难以实现，因为到本世纪中叶，中国和美国将处于一个独立的层级。届时，世界将呈现两极格局。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印度可能会陷入尴尬境地。印度将因坚持参与非西方论坛，如金砖国家和上海合作组织，而令华盛顿感到不满，但却发现北京在这些组织及许多非西方国家中拥有比新德里更大的影响力。迄今为止，印度避免了这一困境，因为历届美国总统政府有意忽视印度的这些行为。但像特朗普领导的现政府这样更为偏激的政府，可能会因印度的这种行为而对其施加惩罚。例如，新德里试图用本币而非美元进行部分双边贸易，虽然旨在使印度免受美国对第三国制裁的影响，但可能会激起美国民族主义政府限制与印度的合作。
即使印度避免了此类报复，该国仍应因其他原因对多极化保持警惕。在真正的多极体系中，新德里从美国提供的集体利益中获益会减少，比如保护印度洋的海上航道。为此，印度必须承担比迄今为止更大的财政和安全负担。若另外两个大国（美国和欧盟）决定放弃印度——这个最弱的成员——让其自生自灭，印度也可能无法有效制衡北京。在多极化体系下，印度的处境可能比美国单极体系下更糟，甚至比美中两极体系下更不利。因此，印度目前的策略——一方面寻求美国持续支持，另一方面推动限制华盛顿权力的多极体系——既适得其反，也不明智。
多数人的暴政
印度作为大国的特质不仅体现在其对外政策上，也将由其内部政治状况决定。而在这方面，印度正经历一场深刻且危险的转变。
几十年来，印度一直是民主的杰出典范。自 1947 年赢得独立以来，该国已举行了 18 次全国大选。历次选举的平均投票率为 60%，且投票率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提高。更重要的是，印度公民从一开始就享有普遍成年选举权，无论性别、种姓或经济状况如何。同时，他们还享有通过司法途径可保障的基本权利，包括自由、平等和宗教信仰权利。政府曾在 1975 年至 1977 年间暂停这些权利，当时总理英迪拉·甘地臭名昭著地宣布进入“紧急状态”，以独裁者身份统治并监禁反对者。但印度人民抵制了她的专制统治，并在她试图通过选举确认独裁地位时将其赶下台。
印度民主特别值得称道之处在于，它在民主通常难以维系的环境中依然蓬勃发展。政治学研究表明，民主的成功与一个国家的人均收入水平密切相关。许多第三世界国家在独立初期虽建立了民主制度，但很快便陷入独裁或专制。然而，印度却例外。尽管贫穷，印度的民主依然兴旺，其领导人通过公开竞争有效管理国家的政治命运。
该国能够保持民主成功，部分归功于其宪法。宪法包含多项条款，保障对所有人的尊重。为了防止多数人的暴政，例如，印度完全依据出生地原则（jus soli）来定义公民身份，而非依赖宗教、财富或种族等先天标志。宪法还为少数群体提供了实质性的法律保护，包括管理其宗教和慈善机构的权利，超越了所有公民普遍享有的自由信仰、实践和传播宗教的权利。该国还建立了联邦制，例如为多种语言群体设立了各自的邦，以保护国家的文化多样性。印度宪法有意限制行政权力，通过赋予联邦和省级立法机关及司法机关权力，形成制衡机制，同时为公民社会创造空间，使公民能够切实行使言论、集会和结社等自由。
特朗普与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于 2025 年 2 月在华盛顿特区白宫会晤凯文·拉马克 / 路透社
这正是使印度政治体系不仅具备民主性，更具备根本自由性的原因。正如尼赫鲁所言，国家的缔造者们致力于“通过公正的手段创造一个公正的社会”。他们坚信并证明了，一个贫穷国家同样能够热忱地保护个人权利，拒绝威权主义所承诺的更快经济增长。
但如今，印度正逐渐与这些起源保持距离。与冷战时期的印度不同，当时的印度即使经济表现不佳，仍然坚定地保持自由主义，而今天的印度尽管经济更为成功，却明显受到非自由主义和威权主义的影响。印度长期以来的世俗政治传统现已被印度教民族主义所取代，其支持者认为印度是印度教徒的土地，宗教少数群体充其量是二等公民。这种被称为 Hindutva 的意识形态曾被印度建国者否定和边缘化，但它从未消失，自 1990 年代以来在印度政治中复兴，1990 年代末通过其在 Bharatiya Janata Party 的体现首次赢得政权，随后从 2014 年起，随着总理 Narendra Modi 的上台，这一势力更加稳固。这一崛起引发了疏远印度近两亿穆斯林和近三千万基督徒的政策。在此过程中，BJP 试图重新吸纳此前被疏远的低种姓印度教徒，以打造一个统一的印度教选民集团，人数接近十亿，同时印度教民族主义者试图推广这样一种观点：印度的许多其他少数宗教，尤其是佛教、耆那教和锡克教，实际上是伪装的印度教。这一切都是更大信念的一部分，即只有起源于印度次大陆的宗教传统的信徒才是真正的印度人。
对印度宪法世俗理念的攻击伴随着日益加剧的威权主义。这种倾向并未通过修改宪法本身体现，尽管有人提出完全取代宪法的想法。相反，变化体现在对归属感相关基本规范的有意侵蚀，以及曾经中立机构的武器化。回溯到紧急状态时期，莫迪政府已授权税务机关和其他执法工具，威慑印度的反对党、民间社会、监管机构以及部分反对党执政的邦。
"一个非自由主义的印度将变得不那么强大"
然而，印度的民主并未消亡。该国依然举行竞争激烈的选举，且有微弱迹象显示其可能再次走向自由化。印度人民党（BJP）在上一次全国大选中失去了议会的绝对多数席位，目前必须组建联盟政府。事实上，该党从未赢得过普选多数，其议会多数席位主要依赖于该国的“单一选区多数制”选举制度。尽管该党极力推动，印度教民族主义（Hindutva）似乎并未获得大多数印度选民的支持。反对派仍掌控着印度三分之一的邦。印度自由派虽处境艰难，但仍在抵抗印度教民族主义的浪潮。司法机构及其他裁决机构偶尔也会对行政权力的过度扩张进行制衡。因此，印度是否会成为一个非自由主义的大国，这一问题仍未有定论。
但如果该国的政治不恢复正常，将对世界产生严重影响。印度将不再是自由民主的典范，而此时世界正迫切需要这样的榜样。它不会促进自由国际秩序的发展，而这一秩序承诺实现和平政治与经济繁荣，且正面临日益严峻的挑战。事实上，如果印度和美国都持续成为非自由民主国家，战后秩序——尽管两国目前有所抱怨，但一直对它们有利——将遭受严重破坏。两个曾经的自由民主国家持续的非自由主义，将助长其他国家类似的政治力量。2015 年，奥巴马总统在新德里发表演讲时预见性地指出：“如果美国能够展现其多样性，同时具备共同生活、共同努力、共同目标的能力；如果印度，作为一个庞大且多元的国家，能够持续肯定其民主，那将成为地球上每个国家的榜样。”如今，美国和印度似乎都决心未能通过这一考验。
不自由的印度也可能变得更弱。印度人民党（BJP）的政策在意识形态和宗教层面上加剧了印度的分裂，而关于印度人口结构变化如何在议会中得到代表的问题尚未解决，这可能会加剧地区和语言的分歧。这使得印度越来越像高度分裂的美国。分裂对美国来说已经够糟糕了，削弱了其制度，助长了民主衰退。但对印度来说情况会更糟，因为印度的国家和社会基础更为薄弱。例如，分裂可能加剧长期存在的针对新德里的武装叛乱，为外部势力在印度境内制造混乱提供机会。这些冲突还可能波及印度周边地区，因为针对穆斯林的意识形态敌意加剧了与孟加拉国和巴基斯坦的紧张关系。分裂还会增加印度的内部安全负担，消耗新德里在海外扩展影响力所需的资源。即使分裂没有引发更多内部问题，也会削弱新德里动员民众积累国家实力的努力。
停电
印度经济适度增长，持续寻求与所有国家建立伙伴关系但不偏袒任何一方，同时国内非自由主义趋势日益加剧，这些因素共同导致印度的全球影响力将无法与其日益增强的物质实力相匹配。尽管印度将成为全球第三或第四大经济体，但其落后的发展指标意味着其庞大的人口既无法享有与中国、美国和欧洲同类国家相当的生活水平，也无法按比例贡献于国家实力的提升。即使经济规模无可争议地扩大，印度仍将面临严重的贫困和不满问题，这些问题可能威胁国家的社会稳定和综合国力。
如果印度的持续增长仍主要依赖于国内市场的扩张，而非像中国那样实现国际融合，那么其更快增长的能力必然会受到限制。同样，印度也将失去影响其更广泛邻国选择的机会。学者们常常认为，一个大国的最低标准是能够决定性地影响其直接边界以外地区的局势。不幸的是，印度目前在东亚和中东都未能通过这一考验，鉴于中国和美国在这些地区可能的活动，未来几十年这一状况可能不会有显著改变。因此，必须将印度的经济命运更紧密地与这些地区正在发生的变革联系起来，尤其是因为印度已经面临着将其在南亚的自然优势转化为持久地区霸权的重大障碍。
即使印度在未来二十年左右保持六个百分点的增长速度，仍将被中国在亚洲超越。印度需要依靠外部平衡，即与外国势力全面合作以遏制中国。在这方面，最合适的候选者仍然是美国，因为无论其国内问题如何，美国很可能在未来几十年内仍是国际体系中最强大的国家。
2025 年 4 月，印度蒂鲁布尔一家服装厂工作弗朗西斯·马斯卡雷尼亚斯 / 路透社
近年来，新德里和华盛顿在共同遏制中国影响力方面取得了重要进展，但印度对与美国建立紧密伙伴关系的犹豫态度阻碍了这一成果。尽管两国在经济上具有天然的互补性，但双边经济联系并未达到应有的强度。最大的制约因素在于印度致力于通过多边结盟推动多极化，这一策略假设印度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中国、美国和欧洲的有力竞争者，从而能够独自平衡中国的影响力。
不仅这一前景遥遥无期，而且还阻碍了针对中国的真正合作防御的构建。如果印度能够充分提升其军事能力，独立抵消中国威胁并协助其他受中国威胁的印太国家，这一不足尚可容忍。在可预见的未来，印度将难以实现这两个目标。鉴于印度与中国当前及未来可能存在的国内生产总值差距，印度在国防现代化方面将难以与其北方邻国竞争。北京的军事能力已超过印度，且由于其较低的国防负担——即军事开支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中国能够在对经济增长影响较小的情况下扩大国防开支，进一步扩大其军事优势。
印度不情愿与美国在防务合作上更紧密地结盟，虽然可以理解，但这使得其对抗中国的平衡策略变得困难。更糟糕的是，印度推动多极化的雄心使其在许多国际秩序问题上与美国产生分歧，而此时与华盛顿合作应是更紧迫的优先事项。印度不应自欺欺人，认为自己能够单独遏制中国，实际上并不能做到，同时又呼吁建立一个美国角色减弱的多极世界。
"北京的军事能力已经超过了印度。"
美国过去容忍印度的这些行为，部分原因在于两国大体上都是自由民主国家。然而，随着两国都走上了非自由主义的道路，它们将不再因共享的价值观而紧密相连。交易性的习惯可能会主导双方关系，华盛顿可能会以合作为代价，对新德里提出更多要求。特朗普第二任期对印度的政策已显示出这种演变。事实上，印度未来无法与中国匹敌，以及其对多极化的承诺，这与美国利益根本冲突，将给美国带来极大不便。印度似乎会在某些涉及中国的问题上与美国合作，但不太可能在所有重要领域都与华盛顿结盟——即使是在对抗北京的问题上也是如此。
如果新德里无法在亚洲有效制衡北京，华盛顿必然会质疑应向印度投入多少资源和信任。一个自由主义的美国可能会继续支持一个自由主义的印度，因为帮助印度本身就是有价值的（前提是成本不过高且新德里的成功仍符合美国利益）。但如果印度或美国其中一方不再自由主义，后者就没有意识形态上的理由去支持前者。
可以肯定的是，以利益而非价值观为核心的美印关系虽不至于对任何一国产生灾难性影响，但这无疑意味着双方抱负的缩减。冷战结束后，两国双边关系的转变曾被视为助力改善和维护自由国际秩序的途径。而如今，这种关系可能主要局限于共同遏制竞争对手中国。如果真是如此，无论是印度、美国，还是整个世界，都难以从中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