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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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险厌恶的商业文化和复杂的法规扼杀了欧洲大陆的创新，影响了其未来发展
柏林——全球科技革命正将欧洲远远甩在身后。
欧洲缺乏像谷歌、 亚马逊或 Meta 这样的本土替代品。 苹果的市值甚至超过整个德国股市。欧洲大陆无法培育更多大型科技公司的现状，被视为其最大挑战之一，也是经济停滞的重要原因。随着关税上调的可能性威胁进一步抑制经济增长，这一问题变得更加紧迫。
投资者和创业者表示，科技发展的障碍根深蒂固：保守且厌恶风险的商业文化、严格的劳动法、繁重的监管、有限的风险投资资金池，以及经济和人口增长乏力。
德国科技创业者托马斯·奥登瓦尔德去年一月离开硅谷，加入总部位于德国海德堡的初创公司 Aleph Alpha，该公司旨在与人工智能领军企业 OpenAI 正面竞争。
奥登瓦尔德在加州工作近三十年，原本希望能助力打造一个能与美国抗衡的欧洲科技巨头。但他看到的情况令他震惊：同事们缺乏工程技能，团队无人持有股票期权，激励不足，一切进展缓慢。
两个月后，奥登瓦尔德辞职返回加州。他说：“硅谷变化之快令人难以置信，我觉得欧洲根本跟不上这种速度。”Aleph Alpha 随后表示，将放弃打造大规模 AI 模型，转而专注于为政府和企业提供合同服务。公司称超过 90%的员工参与了股票期权计划。
欧洲在第一波数字革命中基本错失良机，如今似乎也将错过下一波浪潮。美国和中国凭借充足的风险投资和政府资金，正大力投入人工智能及其他有望提升生产力和生活水平的技术。而欧洲的风险投资科技投入仅为美国的五分之一。
按国家/地区划分的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私有科技公司数量
美国科技投资人马克·安德森在他的 X 账号上发布了一张表情包，图中显示 OpenAI 和中国竞争对手 DeepSeek 等大型 AI 玩家正为主导地位激烈争夺。而在旁边一张桌子上，贴着欧盟旗帜的身影孤零零地坐着，盯着一张塑料瓶盖与饮料瓶相连的图片——这是欧洲新出台的法律要求，旨在促进回收利用。其寓意是：欧洲关注的战场完全错了。
“这是一个生死攸关的挑战，”前欧洲央行行长马里奥·德拉吉写道，他受欧盟最高官员委托，帮助诊断欧洲经济停滞的原因。在去年九月发布的一份报告中，德拉吉指出，缺乏蓬勃发展的科技行业是关键因素。“欧盟在将推动未来增长的新兴技术领域表现薄弱，”他写道。
尽管欧洲人口更多，教育水平与美国相当，且占全球经济产出的21%，但全球前50大科技公司中只有4家是欧洲的。量子计算领域投资排名前十的公司中，没有一家来自欧洲。
问题不仅仅局限于科技领域，更反映了欧洲的一个更广泛的现实：它没有创造出足够多颠覆市场、推动创新的新兴企业。
马里奥·德拉吉去年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向欧洲议会提交关于欧洲竞争力的报告后。 照片：johanna geron/路透社
根据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首席研究科学家、人工智能初创公司 Workhelix 联合创始人安德鲁·麦卡菲的计算，过去 50 年里，美国从零开始创造了 241 家市值超过 100 亿美元的公司，而欧洲仅创造了 14 家。
新兴公司和行业——比如汽车取代马车——使一个国家能够用相同数量的劳动力生产更多的商品，这是推动繁荣的关键因素。欧洲则被传统行业主导，如汽车和银行，这些行业早已榨取了生产力的提升。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美国前十大上市公司中，典型公司的成立年份是1985年，而欧洲则是1911年。
到了1990年代末，数字革命开始时，欧盟普通工人的每小时产出相当于美国同行的95%。而现在，欧洲人的产出不到80%。
欧盟经济现在比美国小三分之一，且陷入低速增长，过去两年的增速仅为美国的三分之一。
数字寒冬
欧洲拥有世界一流的研究型大学和丰富的工程及科学人才，这些人才中有很多活跃在美国顶尖企业。Spotify 以及金融科技公司 Revolut 和 Klarna 都是成功的典范。风险投资起步较晚，但过去十年里，许多大型美国风险投资公司如 Sequoia Capital、Lightspeed、Iconiq 和 NEA 已在欧洲设立了分支机构。
“欧洲市场规模较小，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巨大的机会，”总部位于伦敦的红杉资本合伙人卢西亚娜·利克桑德鲁说道。
欧洲起步良好。数字革命初期的 1990 年代，该地区拥有多家领先的半导体公司（总部位于荷兰的 ASML、英国的 ARM）、软件巨头（德国的 SAP）以及移动电话领域的主导者（芬兰的 Nokia）。万维网由英国人蒂姆·伯纳斯-李在欧洲一家研究机构发明。
2019 年，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的计算机中心——蒂姆·伯纳斯-李在该设施发明万维网三十年后。 照片：fabrice coffrini/AFP/Getty Images
欧洲落后的一个重要原因可以归结为缺乏速度。创业者抱怨在欧洲做事总是拖拖拉拉：融资、遵守当地法规，以及招聘和解雇员工都比别处耗时更长。
“在德国，很多人就是太谨慎了，”帮助发明 MP3 数字音频压缩格式的德国工程师卡尔海因茨·布兰登堡说。他表示，德国的消费电子公司并不认为这项发明重要，因此投入不足，随后苹果在 2000 年代初抓住了这项发明，卖出了近五亿台 iPod 播放器。布兰登堡目前正寻求 500 万欧元（约 560 万美元）的融资，用于下一代耳机创业项目。
“美国的不同之处在于几乎所有事情的速度，”意大利早期科技创业者、在硅谷生活了数十年的法布里齐奥·卡波比安科说。“美国人做决定非常快，而欧洲人则需要和每个人沟通——这往往要花上几个月时间。”
三年前回到意大利的 Capobianco，现在正在意大利阿尔卑斯山打造一家创业工厂，专门发掘欧洲科技公司。获胜者的奖励是一张直达硅谷的单程票。
Capobianco 表示：“我认为欧洲无法复制硅谷。”他希望其他欧洲创业者能效仿他的做法：扎根美国科技中心，同时管理位于欧洲的工程师团队，因为那里的工资和生活成本更低。Capobianco 说，这不可避免地意味着最高价值的职位将集中在美国。
大多数欧洲初创企业发现，要以与美国同行相同的速度扩张非常困难，因此它们通常会搬到美国，被美国公司收购，或与美国公司合作。英国最大的初创企业之一、配送公司 Deliveroo，最近同意以 39 亿美元将业务出售给总部位于美国的 DoorDash。
“欧洲市场规模要小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它没有巨大的机会，”伦敦红杉资本合伙人 Luciana Lixandru 说道。 照片：Hollie Adams/Bloomberg News
即使是欧洲最炙手可热的 AI 公司，也更倾向于与美国公司合作，而非彼此竞争。总部位于伦敦的 DeepMind 于 2014 年被谷歌母公司 Alphabet 收购。总部位于巴黎的 Mistral AI 在打造大型 AI 模型的竞赛中筹集了超过 10 亿美元，并与微软、谷歌和亚马逊签订了分销协议。
在欧洲，大部分企业融资仍依赖银行，银行通常要求实物抵押——比如一栋建筑物——以防亏损。其他融资形式还包括风险偏好较低的公共养老基金。创业者表示，早期风险投资者也提出了让创始人受限的条款。
“资本分散且规模普遍较小，同时还有一些庞大、行动迟缓、官僚作风浓厚的准政府机构。中间缺乏更具活力的捐赠资本——而这正是美国所拥有的，”总部位于伦敦的风险投资公司 Hoxton Ventures 创始人、美国科技投资人侯赛因·坎吉说道。
复杂的法规
在欧洲快速扩张非常困难。美国是一个大型一体化市场，而欧洲则由数十个拥有各自语言、法律和税收的国家组成。劳动法限制了员工流动性，使得招聘和解雇员工变得更加复杂。（在欧洲，离职通常需要提前三个月通知，有时还会有长达六个月的竞业禁止条款，英国戏称为“园艺假期”。）
直到最近一两年，大多数欧洲国家的股票期权使用率都很低，因为它们在归属前就被当作收入征税。
税负更重，且旨在规范大企业的监管措施，反而成为初创企业昂贵且耗时的难题。
德国软件巨头 SAP 的首席战略与运营官塞巴斯蒂安·斯坦豪泽表示，对于美国或中国的大型人工智能公司来说，直接进入欧洲市场要比“从欧洲本土起步，必须从一开始就投入大量资金以应对更为复杂的监管框架”要容易得多。
欧洲对监管的热衷是韩晓开始考虑将他位于柏林的人工智能初创公司搬到美国的原因之一。他和两位朋友五年前在德国留学后创办了 Jina AI，目标是将机器学习应用于企业非结构化数据的信息搜索。
“小肖说，当德国人谈论人工智能时，首先关注的是伦理和监管，而美国和中国的投资者则更注重创新。他还表示，柏林的工程师也很难找。小肖试图解雇表现不佳的员工，结果闹上了法庭。他的17名员工试图组建工会。”
“当德国人谈论人工智能时，首先关注的是伦理和监管，”韩晓说。 照片：Nadja Wohlleben 摄，WSJ
肖最初从美国和中国的风险投资公司以及 SAP 美国分部筹集了约 700 万美元。他最近一轮由硅谷投资公司 Canaan Partners 领投的融资金额为 3000 万美元。肖表示，欧洲的人工智能技术市场非常小，当地客户对这项技术的接受速度较慢。在 11 月和 12 月待在帕洛阿尔托之后，肖决定搬到美国发展。
根据亚马逊最近的一项调查，欧洲企业将 40%的 IT 预算用于遵守法规。调查还发现，三分之二的欧洲企业不了解去年夏天生效的欧盟《人工智能法案》下的义务。
Meta 因欧盟法规推迟了其最新 AI 模型在欧洲的发布，延迟时间近一年。今年三月开始推出的有限版本不包含图像生成或编辑等功能。苹果也将其 iPhone 的新 AI 功能在欧洲的上线推迟到了最近几周。
荷兰最成功的初创企业之一——软件公司 Bird 最近表示，因 AI 监管限制，计划将主要业务从欧洲迁往美国、迪拜及其他地区。
“欧洲，别再管了。我们可能是第一个离开的，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公司创始人 Robert Vis 在他的 LinkedIn 页面上写道。
柏林一家苹果店展示的 iPhone 机型。 照片：Sebastian Christoph Gollnow/DPA/Zuma Press
文化很重要
欧洲城市在生活质量排名中名列前茅，远远领先于美国城市。这种生活方式可能导致人们对冒险的兴趣较低，同时平等文化也让赤裸裸的野心不被看好。
“我收到很多融资计划书，上面写着‘这可能是一家价值 5000 万到 1 亿美元的公司’，但这并不能真正吸引我，”住在伦敦、管理 EdenBase 基金的加州圣莫尼卡本地人克里斯·希尔说。他还提到，伦敦金融区的酒吧通常在周四下午 2 点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伦敦风险投资的兴起最终可能打造出一个资金、人才和创意快速流动的创业生态系统，外交关系委员会研究员塞巴斯蒂安·马拉比表示。他的著作《The Power Law》详细讲述了硅谷如何建立起创业文化。
有些情况下，旧习难改。麻省理工学院的麦卡菲表示，Draghi 报告很好地诊断了欧洲科技行业的落后，但随后却建议政府投入更多公共资金来刺激该行业，忽视了真正缺失的是私人资金——这很可能是由于监管和其他问题所致。
麦卡菲说：“那一刻，我从点头表示赞同，变成了猛敲桌子表达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