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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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两个最大国家因一人命运产生分歧：特朗普盟友雅伊尔·博索纳罗。双方的裂痕能否修复？
巴西总统路易斯·伊纳西奥·卢拉·达席尔瓦在遭遇美国创纪录的关税打击及要求推翻最高法院的压力下，正坚定应对。
上周，卢拉没有直接点名美国总统特朗普是关税的制定者，而是选择寻求其他领导人的建议，反对他所称的“不可接受”的美国干涉。
8 月 7 日，他致电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寻求金砖国家新兴大国联盟中的盟友团结，并讨论加强合作关系。两天后，他又致电俄罗斯领导人弗拉基米尔·普京。
卢拉对这一长期亲密盟友国采取惩罚性措施的回应，凸显了华盛顿与巴西利亚之间对抗的非传统性质——这一对抗尚无快速解决的迹象。
尽管表面上看是特朗普在贸易上的又一次冲突，但美国与巴西的争端实际上深受一个人的命运影响——卢拉最大的政治对手、极右翼前总统兼特朗普盟友雅伊尔·博索纳罗。
曾被称为“热带的特朗普”的博索纳罗，因被控策划军事支持的政变以在 2022 年选举败给卢拉后继续掌权，正接受审判。他面临的指控包括参与暗杀卢拉的阴谋以及策划在巴西利亚发动大规模暴动，所有指控他均予以否认。
美巴贸易对美国有利，但在巴西经济中所占比例相对较小
随着法院接近裁决，特朗普于 7 月 7 日发表了自己的决定。他称这场审判是一次“政治迫害”，应当“立即停止”。当巴西独立最高法院无视他的请求时，这位美国总统宣布，南美这个民主国家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了“异常且非同寻常的威胁”，并对其征收了 50%的关税。
白宫行政命令指出：“巴西政府的政策、做法和行动与民主自由社会的道德和政治价值观背道而驰。”
特朗普过去曾展现出迅速调整立场的能力，因此与他的政府发生争执从未是不可调和的。但美国与巴西之间的对峙并不容易解决，且极有可能升级。特朗普对博尔索纳罗的困境表示了个人认同。卢拉即便想阻止审判，也无权干预，他认为在国内对抗华盛顿有政治上的好处。
布鲁娜·桑托斯是位于华盛顿的美洲对话智库的巴西问题专家，她将这场对峙形容为“两国双边关系 200 年来最严重的危机”。她表示，特朗普“威胁要加征关税，但提出的政治要求无法实现”，“从制度上讲，卢拉不可能做出他所要求的让步，因此特朗普让卢拉陷入了无路可退的境地”。
在关税实施后，美国对八位巴西最高法院大法官实施了旅行禁令，理由是他们“实施了迫害和审查的复杂行为”。当博索纳罗因有潜逃风险被要求佩戴脚环时，华盛顿动用了专门针对严重人权侵犯者的立法，对下达该命令的法官亚历山大·德·莫赖斯实施了广泛的金融制裁。
博索纳罗支持者于 8 月 3 日走上街头，呼吁罢免法官亚历山大·德·莫赖斯，并为参与叛乱者提供赦免 © Ivan Pisarenko/法新社/Getty Images
但这位法官似乎毫不退缩。数小时后，德莫赖斯出现在圣保罗的一场足球比赛中，竖起中指以示反抗。几天后，他又对博尔索纳罗实施了软禁。
随着对抗加剧，巴西民众已做好准备，局势将进一步恶化。前驻华盛顿大使鲁本斯·里库佩罗表示：“一切迹象表明博尔索纳罗将被判有罪，因此必须预料巴西与美国之间的紧张局势将进一步恶化。”
博尔索纳罗的审判并非美巴关系中唯一的摩擦点。特朗普希望巴西最高法院撤销对美国社交媒体公司的严格监管，称该法院已发布了数百项“秘密且非法的审查命令”。
特朗普抱怨巴西存在“不可持续的贸易逆差”，尽管美国数据显示，去年对这个南美国家实现了 74 亿美元的贸易顺差。
这场与华盛顿的冲突发生在资深左翼政治家卢拉的敏感时期。卢拉预计将在 2026 年 10 月的选举中竞选第四个任期，而巴西社会在左翼与右翼之间依然高度分裂。
与美国撤销对特朗普选举干预指控形成对比的是，里库佩罗表示，尽管巴西存在诸多问题，但在这一具体案件中，巴西比美国机构更好地捍卫了民主。
特朗普前首席战略师史蒂夫·班农预测，特朗普政府持相反观点，将继续加大对巴西的压力。他对《金融时报》表示：“卢拉试图挑战美国总统……我认为这对巴西人民来说不会有好结果。”
美国的压力是博尔索纳罗摆脱严重指控的主要希望：这位极右翼前陆军上尉如果被定罪，最高可能面临 40 年监禁。他对政变阴谋的指控予以驳斥，称之为“荒谬”，但他在法庭上承认曾与高级军官讨论过“接受选举失败的替代方案”，随后放弃了这些计划。
埃杜阿多·博尔索纳罗于 2024 年 2 月在马里兰州国家港举行的年度保守派政治行动会议（CPAC）上发言 © 曼德尔·南/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检方称他们掌握大量证据。前武装部队首长作证称，博尔索纳罗曾敦促他们支持紧急状态。警方在博尔索纳罗前司法部长家中发现了一份草拟法令，命令军方接管联邦选举法院。
许多巴西人，包括博尔索纳罗本人，都认为有罪判决已成定局，尽管他们几乎在是否将这一结果视为正义还是政治报复的问题上意见相当分裂。
今年早些时候，博尔索纳罗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请求“来自国外的帮助”。当时，他的儿子爱德华多已请假离开巴西国会的职务，前往美国。他的任务是说服特朗普政府，正如他所言，巴西正“变成另一个委内瑞拉”——正滑向左翼威权主义。在这一叙述中，他的父亲是主要的受害者。
巴西利亚的官员对此不以为意，但他们忽视了特朗普与博索纳罗在 2019 年至 2021 年两人执政期间建立的纽带，以及卢拉缺乏与白宫直接沟通渠道的事实。巴西利亚政治咨询机构 Arko Advice 的卢卡斯·德·阿拉冈表示：“未能将此事纳入视野，是一次外交失误。”
特朗普“花了大量时间关注巴西。原因第一点很明显：他显然认为博尔索纳罗是‘热带的特朗普’，”班农说。“他与博尔索纳罗关系非常密切，但这也关乎自由与 liberty。”
尽管爱德华多·博尔索纳罗及其盟友多次敦促美国对最高法院实施制裁，但随之而来的严厉关税仍令人感到意外。
爱德华多称赞特朗普，宣称“任务完成”，而在巴西的法利亚利马大道——被誉为巴西的华尔街——人们的神经却紧绷着，尽管对贸易战的担忧夹杂着对迄今为止最坏情况得以避免的宽慰。
尽管对巴西商品征收了高额的名义关税，特朗普的行政命令仍允许了 694 项豁免，其中许多是美国无法迅速大量替代的商品，如橙汁、铁矿石和巴西制造的飞机。
根据巴西美国商会的数据，这些例外涵盖了 2024 年巴西对美出口总额 423 亿美元中的约 43%。企业游说在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此外，美国仅吸收了巴西总出口额的 12%，低于 2000 年的 24%。如今，中国成为最大的市场，去年购买了价值 940 亿美元的产品，包括铁矿石、大豆和牛肉。
巴西在应对特朗普方面处于相对有利的地位，圣保罗盖图利奥·瓦加斯基金会大学国际关系教授马蒂亚斯·斯佩克托说。与对美国出口至关重要的墨西哥不同，巴西对美出口“占国内生产总值不到 2%”。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卢拉本能地选择抵抗。
示威者在阿雷格里港抗议唐纳德·特朗普对巴西商品征收关税，手持标语牌和旗帜 © Diego Vara/路透社
瑞银巴西分析师认为，大约四分之三的巴西对美出口可能会被转向，他们估计这对经济增长的最大冲击可能达到 0.6 个百分点。
金融市场迄今为止对美国关税反应平淡。巴西雷亚尔比特朗普上任时更为坚挺，主要股票指数 Bovespa 今年上涨超过 13%。
然而，双方短期内可能都会遭受一定的痛苦。巴西是美国咖啡和牛肉的最大外国供应国，这两类商品均未获豁免。芒果、菠萝等新鲜水果以及受欢迎的健康食品巴西莓（açaí）的销售也面临威胁。
鉴于巴西农业企业是博索纳罗运动的支柱，爱德华多的举动可能适得其反。一家大型农工企业的高管回忆道：“行业内有人说‘你本该是我们的朋友，结果你却做了这种事？’”“他这是自毁前程。”
尽管双方部长级官员有所接触，私营部门领导人仍抱怨卢拉不愿与特朗普沟通。两位总统从未会面或通话，卢拉上周表示，他“不会为了打电话给特朗普而自取其辱”。
亿万富翁、建筑公司 MRV 及数字银行 Inter 董事长鲁本斯·梅宁表示：“他迟早得打电话，越早越好。只有双方开口，这事儿才能了结。”
但鉴于民调显示自与美国冲突爆发以来他的支持率略有回升，加之保守派在如何应对特朗普举措上存在分歧，卢拉显然并未感受到达成协议的强大压力。
随着两位总统暂时都拒绝让步，焦点转向巴西最高法院的下一步行动。
在巴西利亚这座现代主义建筑杰作的地下室里，法院所在的博物馆中悬挂着一幅黑白大照片，展示了法官们宣判的大厅。照片中，木制办公桌被推翻并砸坏，椅子散落一地，地板上满是碎片。
2023 年 1 月 8 日，成千上万的博索纳罗支持者在暴乱中冲入并破坏了最高法院。“地毯全都得换掉，因为上面浸满了尿液和粪便，”一名法院工作人员说。
根据检方的说法，一月的起义是博尔索纳罗为继续掌权而进行的犯罪行为的最后一章。
反对派议员们嘴被胶带封住，8 月 5 日在巴西利亚国会大厦占据下议院主席台，抗议对前巴西总统雅伊尔·博尔索纳罗发出的软禁令 © Eraristo Sa/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对于巴西最高法院的法官们来说，他们年纪足够大，记得该国上一次军事独裁的残酷统治，针对博尔索纳罗的案件触动了他们的敏感神经。
没有人会接受采访，但法官们的朋友表示，他们坚信必须成功完成审判，以证明这个国家年轻的民主制度即使在最严峻的考验下也能实现公正。
“一位德莫拉埃斯的熟人表示，‘他们不会让美国的压力影响判断。’‘这一代人将民主和法治视为重大胜利。针对博尔索纳罗的案件并非意识形态驱动，而是基于证人陈述、供词、录音和信息。’”
该国保守派将法院视为失控的左翼阴谋。他们指出，11 名大法官中有 7 人是由卢拉或其党内盟友、2011 年接任总统的迪尔玛·罗塞夫任命的。
在特朗普介入的激励下，博索纳罗的支持者于 8 月 3 日走上街头，呼吁罢免德莫拉埃斯，并为参与叛乱者提供赦免。
在圣保罗的主要干道保利斯塔大道上，一些抗议者挥舞着美国国旗。55 岁的企业主法比奥拉·里卡尔特说：“我们信任特朗普，相信他不会让我们变成委内瑞拉。”
然而，预计只有 3.76 万人出席，远远不及博索纳罗曾经吸引的群众规模。Datafolha 对普通民众的调查显示，57%的人认为特朗普呼吁结束对博索纳罗审判的做法是错误的——尽管有 45%的人认为这位前总统正遭受迫害。
卢拉迄今避免了报复性关税，但利用这场争端将自己塑造成捍卫国家主权、抵制美国干涉的爱国者，戴着印有“巴西属于巴西人”字样的帽子。上周接受采访时，他誓言将变得“更加社会主义”。
爱德华多·博尔索纳罗曾准确预测对德莫拉埃斯的马格尼茨基制裁，他预言美国将通过对巴西最高法院实施新一轮制裁来升级对抗。他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卢拉“就像街上的醉汉，喋喋不休，但没人理会他”。
与此同时，卢拉称爱德华多是“背叛了 2.15 亿巴西人的叛徒”。
尽管与特朗普的斗争为卢拉政府注入了新的使命感，帮助其在民调中止跌回升，但分析人士指出，下一次选举仍有一年多时间。争端升级仍可能对这位资深总统造成不利影响。
“这场选举远未尘埃落定，”斯佩克托说。“这将是一场艰难的斗争，因为国家内部存在深刻分歧。”
塞尔索·阿莫林，卢拉的首席外交政策顾问，认为巴西应通过加倍巩固与金砖国家的联盟来应对当前局势。他对《金融时报》表示：“我看不到与美国的出路，也看不到谈判的可能，更不知道能提供什么。”相反，他希望巴西能够多元化贸易，寻求与海湾地区、印度和东南亚的新合作伙伴。
2019 年，时任巴西总统雅伊尔·博索纳罗在白宫向唐纳德·特朗普赠送了一件巴西国家足球队球衣 © Kevin Lamarque/路透社
其他人则认为巴西应避免对抗。“我们的责任是缓和局势，”纸浆制造商苏扎诺董事会成员、前首席执行官沃尔特·沙尔卡表示。“最高法院必须理解我们所处的时刻，展现出克制，这是至关重要的。”
尽管言辞激烈，卢拉以谈判高手著称，他曾暗示贸易谈判可以与特朗普的政治诉求分开进行。“如果他想进行政治斗争，那就把它当作政治斗争来处理，”他最近对路透社说。“如果他想谈贸易，那我们就坐下来谈贸易。但不能把一切混为一谈。”
政治顾问德·阿拉冈认为，政治问题将与贸易争端分开处理，以促成协议。“在商业层面，将会进行谈判……进展会逐步推进，问题最终会得到解决。”
财政部长费尔南多·哈达德表示，巴西丰富的稀土和关键矿产资源有望成为与美国达成协议的筹码。另有观点认为，降低对美国出口产品如乙醇的保护主义壁垒，将展现出巴西的诚意。
然而，哈达德周一在一次采访中表示，本周原定与美国财政部长斯科特·贝森特的线上会议被临时取消。
巴西问题专家、华盛顿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莫妮卡·德·博勒认为，特朗普并未对博尔索纳罗抱有个人感情。“他是那种不会对任何人投入感情的人，所以对他来说非常容易，”她说。“如果他能找到某种方式，让他能够说‘我们与巴西谈判并达成了我们的目标’，那么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