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6.12
源地址：https://www.bloomberg.com/news/features/2025-06-12/climate-pledges-dropped-by-coca-cola-bp-hsbc-as-planet-heats-up
可口可乐、BP、汇丰银行以及无数其他公司正在放弃环境目标，凸显了自愿行动的不足。
彼得·福特亲眼见证了企业气候承诺的希望与陷阱。这位 40 岁的英国人最近在 Hennes & Mauritz AB 工作了五年，致力于减少这家瑞典时尚巨头庞大供应链的排放，从柬埔寨的缝纫线到越南的染色厂。他与数百家供应商会面，推动能源效率升级，并敦促淘汰燃煤锅炉。值得称道的是，H&M 每年在这些努力上投资约 2 亿美元，最近报告其供应链排放减少了 24%。
福特并未因此感到庆祝。他直言不讳地说：“作为一个行业，这还没有取得成效。”据麦肯锡公司称，服装行业的排放量仍在增长，预计本十年内还可能增加 30%。福特表示，虽然少数品牌做了大量工作，但大多数行业“宁愿坐等事态发展”。这种不匹配并非时尚行业独有。从航空公司到银行再到零售商，情况都是如此：过去几十年里，超过 4000 家公司做出了重大气候承诺，但成效寥寥，排放量依然在上升。
更糟糕的是，我们现在看到了一种退缩。过去一年里，全球各地的公司纷纷取消了他们的气候承诺，其中一些承诺仅仅维持了几年。英国石油公司（BP Plc）正在缩减可再生能源投资，转而增加石油钻探。可口可乐公司（Coca-Cola Co.）和百事公司（PepsiCo Inc.）放弃或削弱了他们在 2021 年作出的减少新塑料使用的承诺。大型银行如富国银行（Wells Fargo & Co.）和汇丰控股（HSBC Holdings Plc）也撤回了多项减排计划。沃尔玛公司（Walmart Inc.）承认其气候目标落后，而联邦快递公司（FedEx Corp.）表示，可能无法实现到 2025 年其交付卡车采购中一半采用电动的目标。这种企业层面的收缩在美国尤为明显，特朗普政府忙于撤销气候法规，并退出了《巴黎协定》等国际条约。
福特汽车在柬埔寨金边的奥林匹克市场。摄影师：托马斯·克里斯托弗莱蒂，彭博商业周刊。
这是一个令人担忧的趋势，对于任何喜欢宜居星球生活的人来说尤为如此。我们目前预计本世纪全球气温将上升约 3 摄氏度（5.5 华氏度），这将导致地球陷入混乱，粮食供应减少，海洋生物灭绝，酷热浪潮频发以及严重干旱。然而，即使面临这些严峻前景，一些专家认为企业的这种退缩可能带来一线希望。因为这可能迫使投资者、立法者、学者以及更广泛的公众正视一个事实：自愿的企业行动从未能阻止气候灾难的发生。这或许会让人们更加关注企业的政治活动，即使是那些自称负责任的企业，也在阻挠淘汰化石燃料和推动清洁替代能源所需的法规。
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政学院教授、前服装制造商 Timberland 首席运营官 Ken Pucker 表示：“我对这次迅速且激烈的撤退感到欣慰，因为这揭示了一个我们都需要理解的现实，那就是企业无法拯救地球。人们越早认识并接受这一点，情况就会越好。”
帕克担忧的是，尽管像 DHL 集团这样认真对待环保问题的公司，计划在十年内投入 80 亿美元减少排放，但仍有无数竞争对手只是做表面功夫，宣扬绿色承诺却没有实质行动。
多年来，企业一直声称追求可持续发展是其盈利目标的自然延伸。沃尔玛在 2005 年将其环保转型定位为减少浪费、降低成本和提升企业形象的手段。几年前，百事公司时任首席执行官英德拉·努伊（Indra Nooyi）更为精辟地指出，节约用水和能源并非企业慈善行为，而是降低开支、提升利润率的有效方式。
有一定道理：一些环保举措，比如更换灯泡和安装太阳能电池板，能迅速收回成本并提升利润。但实现深度脱碳所需的大多数项目，如淘汰燃煤锅炉或使用更清洁的燃料，花费巨大，且没人知道它们何时或是否会比污染更严重的替代方案更便宜。只要这些措施仍是自愿的，规模和速度都远远达不到需求，公司也可以随意违背承诺。
奥登·申德勒曾在阿斯彭滑雪公司及其母公司阿斯彭一号担任可持续发展负责人长达 26 年，直到最近卸任。他说：“我很乐意用余生去更换灯泡和改造建筑。这项工作非常有成就感，不仅能节省开支，减少污染，还能提升建筑的运行效率。但唯一的问题是：这并不能解决气候问题。”
施恩德勒在他位于科罗拉多州巴萨尔特的家附近。摄影：本杰明·拉斯穆森，彭博商业周刊
相反，申德勒等人认为，一家公司的政治行动远比其减少污染的努力更为重要。衡量一个企业的环保诚信，应看其是否支持政府制定的强制所有市场参与者实现绿色转型的法规，以及支持的力度和声音有多大。
遗憾的是，大多数公司在气候问题上口头承诺很大，但实际上却在阻挠或削弱那些能够推动真正进展的政策。以美国航空业为例。尽管排放量飙升，大多数航空公司承诺到 2050 年消除对地球变暖的污染。计划的一个关键部分是大量使用更可持续的航空燃料。但目前这类燃料仅占其总燃料使用量的约 0.3%。航空公司迅速指出，清洁燃料的成本大约是传统喷气燃料的两到三倍，如果他们增加这类燃料的采购，就会在与继续使用更便宜、更污染燃料的竞争对手的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
这当然凸显了监管的必要性，以确保先行者不会在市场中受到惩罚。在欧洲，监管机构已经介入，现要求燃料清洁度提高 2%，并计划到 2030 年达到 6%。但美国航空公司强烈反对类似规定，包括加州最近提出的针对该州航班喷气燃料的监管提案。在航空公司质疑加州制定此类规则的权力后，加州撤回了提案，转而与企业一道支持一项无约束力的“自愿”协议，旨在增加清洁燃料的使用。
纽瓦克自由国际机场的停机坪。摄影师：Spencer Platt/Getty Images
这一模式在各行各业中屡见不鲜。酒店巨头希尔顿全球控股公司（Hilton Worldwide Holdings Inc.）和万豪国际公司（Marriott International Inc.）承诺大幅减少排放——同时却支持那些起诉以阻止建筑能效法规的行业协会。在国家层面，汇聚了众多宣扬气候行动的企业的商业圆桌会议（Business Roundtable），最近敦促国会禁止与气候相关的股东提案。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亚马逊公司（Amazon.com Inc.）前可持续发展科学家达拉·奥鲁克（Dara O’Rourke）表示：“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局面，公司们躲在这些团体背后，让他们去做‘脏活’，这样自己就不用公开反对这些措施。”
当被问及这些明显的不一致时，公司们常常辩称，他们依赖行业协会在税收和贸易等广泛议题上进行游说，而他们并不总是对每个立场都持一致意见。比尔·韦尔对此说法并不买账，他表示自己在负责 Facebook 可持续发展工作时也曾提出过类似的辩解。“这只是一个软弱的借口，”韦尔说。他后来创立了 ClimateVoice 这一非营利组织，推动企业支持气候政策。“他们选择拖延问题，只为了获得更低的税收和放松监管。”
在政策立场方面，谁真正言行一致？支持者指出，包装消费品制造商联合利华（Unilever Plc）是少数几个朝着正确方向迈进的公司之一，它定期审查所属行业组织的气候工作。在最近一次于四月进行的审查中，联合利华发现其所属的 26 个组织中有 8 个在气候政策上与其观点不符——其中包括印度工业联合会（Confederation of Indian Industry），该组织曾推动降低汽油税和增加煤气化煤炭的能源使用。值得注意的是，报告还明确了联合利华计划采取的应对措施，包括可能退出那些持续阻碍气候行动的组织。任何声称认真对待气候问题的公司，都应效仿联合利华，进行此类严格的审查和公开报告。
”我认为这揭示了一个我们都需要明白的现实，那就是企业不会拯救地球“
现实情况是，大多数公司正忙于应对一套截然不同的压力。正如联合利华前首席执行官保罗·波尔曼在他 2021 年合著的一本书中所说：“建立一家服务于世界的长期企业，最大的障碍就是对季度业绩的持续压力。”
当玛氏公司——这家私营企业，生产 M&M’s、士力架和 Whiskas 猫粮——承诺到 2030 年将其气候足迹减半时，它规划了 500 多个减排项目。其中少数项目实际上能带来收益，比如改造工厂以节能和优化配送路线以减少行驶里程。但大多数项目都需要成本，平均每减少一吨排放约需花费 35 美元。公司高管估计，为了实现目标，每年需要投入约 5 亿美元，约占销售额的 1%。
尽管 Mars 公司已经采取行动，到 2023 年将其排放量削减了 16%，但如此高昂的成本仍会令大多数需要取悦股东的企业望而却步。例如，根据鼓励企业关注长期业绩的非营利组织 FCLTGlobal 的数据，五分之一的上市公司会自愿发布季度盈利指引，约有一半的企业高管表示，如果某些项目可能导致他们未达季度目标，他们会推迟这些能够创造价值的项目。（彭博有限合伙企业是《彭博商业周刊》的母公司，同时也是该组织 60 多个成员之一。）
联邦快递表示，预计难以实现到 2025 年其一半送货卡车采购实现电动化的目标。图片来源：盖蒂图片社
显然，法规是改变这种思维方式、迫使企业投入急需的气候项目的最有效手段。然而，当时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介入各行各业，废除多项气候法规，导致数十亿吨额外的温室气体排放时，企业却选择了沉默。但还有其他方式可以促使企业发声并采取正确行动，比如动员其众多员工，这些员工普遍关心为子孙后代留下一个宜居的地球。
ClimateVoice 的一项关键策略是寻找并培训员工，在各自公司内部推动变革。这包括在全员大会上发声、在内部留言板发布信息、邀请外部讲者讨论可持续发展，或与关心此事的同事组建团队。ClimateVoice 的 Weihl 表示：“在这样的时刻保持沉默是不可接受的。我们需要勇气，也希望看到更多企业领导人展现出这种勇气。”
正如前阿斯彭高管申德勒在他的新书《可怕的美丽》中所言——该书批判了企业的可持续发展策略——企业领导者早就该开始从事“艰难、令人不快且棘手”的政治行动，包括公开点名那些言行不一的同行。正如近期企业退缩所显示的，做不到这些不过是进步的危险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