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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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选民面临物价上涨和公共服务缩水，而总理身边的人却享受奢华待遇
维克多·欧尔班因成功引导匈牙利走出全球金融危机而赢得赞誉，但十多年过去，该国的经济困境可能让这位欧盟任职时间最长的国家领导人失去连任机会
当 György Matolcsy 于三月初卸任匈牙利国家银行（MNB）行长时，该行发布了一份简短声明，承诺“加强信誉和信任”。
两周后，国家审计机构发布了三份关于中央银行及其附属基金会和机构的长篇报告，宣称发现“多项涉嫌重罪”的证据，并向检察院提交了刑事控告。
Matolcsy 本人尚未被指控有不当行为，但匈牙利总理 Viktor Orbán 已迅速采取行动，与这位曾被他称为“我的右手”的人划清界限。
“看起来乔尔吉·马托尔奇可以被攻击，”欧尔班在四月的一次播客中表示。“法律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没有例外……政府不能对中央银行负责。”
但首相本人很难摆脱对经济状况的指责。
他所在政党的“国家合作体系”，旨在使政治、公共和私人利益保持一致，但该体系资金不足，已无法再带来曾助欧尔班成为欧盟任期最长领导人的经济利益。
匈牙利自疫情以来陷入了恶性循环，透明国际执行董事约瑟夫·彼得·马丁今年表示，“腐败正在削弱该国的经济产出。”
匈牙利的债务服务成本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 5%，为欧盟最高。食品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较几年前明显上涨，房价和租金也大幅攀升，这对构成欧尔班选民基础的较贫困、农村和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群体影响尤为严重。
他们愈发愤怒地关注着与欧尔班有关的精英们的种种行为，这些行为正被网络纪录片制作者详细记录。同时，匈牙利对俄罗斯能源的依赖以及欧尔班与弗拉基米尔·普京的密切关系，进一步加剧了与欧盟的紧张关系。欧盟此前已因布达佩斯未能推进改革而冻结了数十亿欧元的资金。
匈牙利总理向中国寻求投资的努力尚未转化为北京承诺的全面投产的大型工厂，而他早期且坚定支持唐纳德·特朗普，也未能换来美国的优惠待遇。
这位因成功引导匈牙利走出全球金融危机而备受赞誉的男子，如今不得不提高工资以刺激消费，并通过价格管控来抑制通胀。
“目前并没有真正的整体规划，他们只是临时应对出现的问题，”比利时 KBC 银行匈牙利分行首席分析师 Dávid Németh 表示。“他们被迫时才提高工资，推迟投资以节省开支……这不过是危机管理而已，缺乏新的思路。”
马托尔奇未能接受采访，但他在自己的 YouTube 频道上将针对他的举措形容为“虚假、不公且几乎难以理解……我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真相终将大白。”
经济部未回应多次置评请求，而欧尔班办公室则表示目前无法发表评论。
“欧尔班的目标图只考虑两个变量，”金融学教授、前央行行长及前总理顾问吉尔吉·苏拉尼说。“一方面，他最大化选票并巩固权力；另一方面，他最大化其核心圈层的个人财富。”
蒂萨党目前在民调中领先维克多·欧尔班领导的匈牙利执政党青年民主联盟（Fidesz），领先优势出现在明年匈牙利大选前夕
苏拉尼补充说，他长期执政助长了短视行为，普通匈牙利人因此付出了越来越多的代价。“医疗、教育、社会政策以及研发等领域严重缺乏资金支持，因为它们无法直接服务于短期的政治目标，”他说。
眼下，欧尔班将于明年四月面临全国大选，而他的对手目前在民调中领先约九个百分点。
尽管总理多年来权力高度集中，政治学家、1989 年共产主义转型的策划者及执政党匈牙利青年民主联盟（Fidesz）前议员佩特·托尔盖西认为，欧尔班的时代或许即将结束。
“我所有的公职经历都表明，人必须认真考虑自己可能的失败，”他上个月写道。
2010 年，匈牙利正处于金融危机的冲击之中，同时还面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和欧盟提供的 250 亿美元救助资金所附带的严格条件，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欧尔班上台执政。
构建一个有韧性的新经济是匈牙利走出危机的途径，也是欧尔班获得对国内资金流动更全面控制的关键。
最初担任经济部长时，马托尔奇协助欧尔班设计了一套非传统的政策组合，避免了紧缩措施，转而对大型、主要由外国拥有的行业如银行征税。他们将私人养老基金国有化，重新掌控了数十亿资产和每月支付。
在艰难的早期岁月里，欧尔班坚定支持马托尔奇，曾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没人能付给我足够的代价，让我放弃我的右手”。
他们大幅减少了逃税行为，提高了劳动力市场的参与率。2013 年，正值马托尔奇接任央行行长之际，匈牙利实现了扣除债务利息前的预算盈余，重返全球债券市场，并偿还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贷款。马托尔奇和欧尔班自豪地宣称，“经济主权”已回归。
布达佩斯莱赫尔市场大厅的一家肉铺摊位。近年来食品价格大幅上涨，给低收入家庭带来压力 © Akos Stiller/Bloomberg
马托尔奇启动了一项促进增长的贷款计划，而欧尔班则推出了家庭公用事业价格上限，这一受欢迎的措施也有助于抑制通胀。
2014 年 4 月连任成功后，两人于当年晚些时候设立了一项计划，将此前普通匈牙利人所借的超过 100 亿欧元的外币贷款转换为福林。
这些贷款大多最初以瑞士法郎计价，原因是该国的超低利率。2015 年，瑞士国家银行放弃了对欧元的事实性挂钩，导致法郎飙升，马托尔奇和欧尔班的先发制人举措帮助匈牙利避免了一波违约潮和另一场金融危机。
这对组合变得更加大胆，尽管经济状况良好，仍持续实施经济刺激政策，专家们警告称，这种顺周期的财政和货币政策可能导致经济过热并推动通胀上升。
但这一策略不仅仅服务于经济增长。数十亿的廉价资金和政府补贴使欧尔班得以巩固其政权。据了解总理思路的人士透露，目标是打造一支对欧尔班忠诚的新国内商业精英。
在此过程中，欧尔班无情地将一位在其政治生涯前 25 年中一直是其财务智囊的拉约什·西米奇卡排挤出局。西米奇卡被迫出售其建筑和媒体资产，并退出政治。他回应称欧尔班是“渣滓”，并对当地媒体表示：“我们曾想共同推翻一个独裁政权……但建立一个新的独裁从来不在该死的协议之中。”
新富豪取代了他的位置。Lőrinc Mészáros 是一名管道工，和 Orbán 一起在匈牙利中部的 Felcsút 村长大。他在五年内通过赢得多项公共采购招标，从中等富裕跃升为匈牙利首富。Mészáros 控制的公司经常承接外国投资者的大量工程项目，例如由中国资助的价值 20 亿欧元的铁路项目。他曾表示自己的崛起归功于“上帝、好运和 Viktor Orbán”。
Orbán 的直系亲属也从中受益。他八十多岁的父亲拥有一家石料采石场，为公路和铁路建设项目提供骨料。他的女婿 István Tiborcz 现已成为匈牙利十大富豪之一，资产涵盖交通、银行、房地产和旅游业。他的崛起始于向地方政府供应路灯。
Tiborcz 在接受《金融时报》首次国际媒体采访时表示：“你可以选择妻子，但不能选择岳父。当你的岳父后来成为总理时……那就是他的身份。” Tiborcz 于 2007 年认识了 Orbán 的长女——那时 Orbán 已结束第一次总理任期，但尚未在 2010 年重新当选。
蒂博尔茨试图与被免职的马托尔奇区分开来。“我们的公司不依赖公共资金创造价值……我们使用自有资金和银行贷款，”他说。“那些使用公共资金的人必须……为公众服务，并且保持高度谨慎。”
自 2015 年以来，随着审查力度加大，Tiborcz 已避免参与公共采购招标，但他的 BDPST 集团仍然从一些国家补助以及国有或与国家相关联的银行提供的数亿欧元贷款中获益。
他的债权人包括 MBH，这是一家为新兴经济精英提供融资的银行集团。MBH 的股东包括 Mészáros、与 Matolcsy 关系密切的人士以及政府本身。Tiborcz 表示，这些都是按市场利率发放的正常贷款。
与此同时，在中央银行，马托尔奇监督设立了六个基金会，资金总额超过 8 亿欧元，表面上旨在推动公共服务目标。这些基金会建立了一个复杂的公司网络，投资于艺术品和日益昂贵的房地产。其董事会成员多为 MNB 官员和马托尔奇的忠实支持者，其中还包括一些亲属。
欧尔班的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Fidesz）党通过立法，将这些基金从公众监督中剔除，但据国家审计机构称，他们的投资表现不佳，正濒临资不抵债。
基金会的管理者告诉审计人员，他们“看不到解决基金会状况的安全途径”，并估计需要约 10 亿欧元的额外资本。
然而，审计人员和当地媒体报道称，这些计划使一小部分与马托尔奇家族关系密切的年轻企业家获益匪浅。这些年轻人曾在社交媒体上炫耀财富，购买了纽约和迪拜等地的豪华公寓，并收藏了多辆豪华跑车。
匈牙利中央银行总部位于布达佩斯。其长期任职的行长、欧尔班的忠实支持者乔尔吉·马托尔奇于三月初被替换 © Akos Stiller/Bloomberg
他们的奢靡行为成为新闻网站 Telex 制作的一部影片《高风险操作》的主题，该影片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获得了 100 万次页面浏览量。由在线调查报道中心 Direkt36 制作、特别聚焦 Tiborcz 崛起的《王朝》则吸引了 300 万次观看——而该国总人口仅有 1000 万。
这种曝光对 Orbán 来说是双刃剑。它激起了公众舆论对他新一代富豪的反感，但在某些圈子里也帮助这些富豪获得了合法性。布达佩斯研究与咨询机构 Political Capital 的主任 Péter Krekó 表示：“《王朝》可能会惹恼政权，但 Orbán 也有意让这些情况曝光，并直面公众。”
“他在说，‘是的，我们确实有这些成功的商人。’他的多数选民对此表示接受，因此他开始在政治和商业领域都对这种现象进行去神秘化。”
随着全球利率上升，以及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推高了能源价格和通胀，欧尔班的扩张性经济政策运行成本大幅增加。
他们错失了在利率较低、债务服务成本仅占 GDP 2% 时修正预算的关键机会，KBC 银行的 Németh 表示。“他们无法仅靠国家干预来解决问题。”
“当存在价格上限以及零散的行业和其他税收时，企业不会开始投资。”
欧尔班在 2022 年选举中获胜——这场选举被人权组织广泛批评为不公正——他得益于一项大规模财政支出计划，其中包括数十亿的税收返还，Németh 称之为“巨大的错误”。
根据欧盟统计局（ Eurostat ）的数据，刺激政策推动匈牙利的通胀率升至欧盟最高水平，直到去年才回落至个位数。2015 年至 2024 年间，整体通胀率达到 66.6%，同样是欧盟最高。食品通胀率曾达到年率 45%的峰值。
企业纷纷推迟投资。匈牙利及该地区最大贷款机构 OTP Bank 首席执行官 Péter Csányi 表示：“我们在自身贷款业务中也能看到这一点。企业贷款需要一个可预测的经济和监管环境。在存在价格上限以及零散的行业和其他税收的情况下，企业不会在 10 年、20 年或 30 年的时间范围内启动投资。”
无论谁赢得明年的选举，修复经济都将成为首要任务。前央行行长 Surányi 认为这是可能的。“外部收支仍然是正面的，因此新政府无需通过紧缩政策来摆脱增长陷阱，”他说。“约 60 亿至 70 亿欧元的政府支出可以重新分配，而不会对相当大部分人口的生活水平造成不愉快的损失。”
近年来，匈牙利在国内经济发展项目上的支出超过了其国内生产总值的 10%，是经合组织平均水平的两倍。苏拉尼指出，这些项目包括大量充斥腐败和高估价格的补助和补贴，严重削弱了私营部门及整个经济的竞争力。
他表示，通过每年逐步削减一个百分点，可以节省约 20 亿欧元，约占国内生产总值的 1%。他提到，体育补贴总额接近 20 亿欧元，以及政府宣传和商业地产的开支。每年还可以从被扣留的欧盟资金中获得额外 30 亿至 40 亿欧元。但要实现这样的再分配，欧尔班必须放弃其政治运动的主要支柱。
他的主要竞争对手是提萨党领袖佩特·马贾尔。这位年轻的欧洲议会议员，同时也是欧尔班前司法部长的前夫，承诺推出一项“新政”，以“重启”匈牙利。他的计划包括通过反腐败措施削减开支，并“收回”那些在欧尔班执政期间非法积累的资产。他还承诺将使与欧盟的关系正常化，减少对特定企业的国家补贴，并增加对劳动力、医疗和教育等领域的投入。
专家警告称，欧尔班的体系已深度融入经济，若完全拆除，将对经济增长和金融体系造成重大负面影响。大型企业若突然失去国家合同，面临真正的竞争或被迫承担过去违法行为的后果，可能迅速陷入资不抵债。
匈牙利国家已不再是公共财富的守护者，而成了掠夺者，蒂萨在其在线宣言中写道。“数十亿资金流入了基金会、特许经营权、离岸公司和裙带银行……国家的职责不是掩盖盗窃行为，而是要收回公共资产——并在未来保护这些资产，免受任何政府、任何寡头、任何腐败政权的侵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