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8.06
源地址：https://www.bloomberg.com/news/features/2025-08-06/israel-eyes-gaza-takeover-netanyahu-banks-on-trump-support
在军事胜利和特朗普支持的鼓舞下，内塔尼亚胡面对日益加剧的国际压力，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随着加沙地区营养不良的照片充斥全球媒体，国际社会对以色列的压力不断加大，不仅要求其大幅增加粮食供应、停止战斗，还呼吁接受巴勒斯坦建国。近两年来，数万人丧生；哈马斯依然存在；人质仍被扣押；以色列正逐渐成为全球的“弃儿”。
随着国际谴责声浪不断高涨——包括武器禁运、逮捕令和文化抵制——以色列不仅无视这些压力，反而在重新塑造自身形象。这个曾经被围困的世俗前哨，依赖农业经济的国家，如今已发展成为中东地区的超级大国：拥有强大的军事和情报力量，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超过英国，政府日益走向民粹化，强调种族与宗教身份，秉持坚定不移的安全理念。
以色列正经历一场深刻变革，这种变化在许多国家都能看到——民粹主义的兴起，曾在内塔尼亚胡总理手下担任部长的丹·梅里多尔说。“这里还有一个额外的问题——我们正面临这样一股力量的崛起：对他们来说，犹太复国主义不再是民族复兴的人类运动，而是一种神圣救赎的过程。”
以色列过去一年的行动深刻改变了该地区的战略平衡。面对来自多个伊朗支持的敌对势力，以色列铲除了黎巴嫩真主党的领导层，并摧毁了其大部分远程导弹，派遣空军飞越也门攻击胡塞武装，严重破坏了伊朗的核计划和弹道导弹项目。它摧毁了叙利亚境内的军事设施，并在叙利亚和黎巴嫩部署了军队。在约旦河西岸，那里居住着 300 万巴勒斯坦人，以色列批准大规模扩建犹太人定居点，并在加沙封锁援助数月，这些行为被广泛视为违反国际法。
未来几天，内塔尼亚胡政府预计将决定是否全面占领加沙。以色列媒体报道，可能采取逐步接管的方式，先从加沙市及其周边地区开始，涉及数十万居民，过程将持续数月。这一举措将进一步疏远许多国家——以及许多以色列人——他们呼吁以色列结束战争，而联合国则警告称该飞地正处于饥荒边缘。但对内塔尼亚胡最重要的支持者——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似乎并未表示反对。正如他驻耶路撒冷大使迈克·哈克比周三对彭博社所说，特朗普“尊重以色列为保护自身、营救人质、结束冲突所必须采取的行动”。
巴勒斯坦人在 7 月 27 日将通过以色列进入加沙的援助物资运送至加沙北部贝特拉希亚。摄影师：Ahmad Salem/Bloomberg
一年前，以色列看起来更为脆弱。此后多次军事行动使内塔尼亚胡多次宣称他的国家正在“改变中东的面貌”。他没有任何放松的迹象。
这种信心已经酝酿了二十多年，近几个月来愈发强烈。它正在重塑以色列处理冲突的方式，以及与日益批判的国际社会的互动。问题不在于内塔尼亚胡是否会抗拒国际压力，而在于这个既强大又处于困境的国家，未来几年将如何调和这两者之间的矛盾。
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政治学教授盖伊尔·塔尔希尔表示：“以色列的军事优势与加沙的饥荒画面之间存在尖锐的紧张关系。饥荒可能会压倒这种优势。”
尽管世界许多地方对以色列在加沙的行为感到震惊，但大多数以色列人并不这样认为。上个月的一项调查显示，79%的以色列犹太人表示他们对加沙的事态发展并不感到太过担忧或根本不担忧。以色列每周的抗议活动主要集中在要求释放人质，而非关注巴勒斯坦平民的处境。
以色列与巴勒斯坦关系中的不对称性——一个富裕的核超级大国对抗一个微小的非国家武装组织，特拉维夫的第一世界繁华与加沙的饥荒形成鲜明对比——进一步削弱了国际社会对以色列的支持。
2023 年 8 月 4 日，巴勒斯坦人在加沙市一家慈善厨房领取食物。摄影师：Ahmad Salem/Bloomberg
由哈马斯管理的加沙卫生部表示，死亡人数已超过 61,000 人，其中包括大量妇女和儿童。
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在 7 月 22 日的讲话中指出，“我们无需寻找其他例子，看看加沙的恐怖景象——这里的死亡和破坏程度在近代无可比拟。”他谴责了“对国际法的完全无视——甚至是公然违反。”他补充说，“营养不良率飙升”，“饥饿正敲响每一扇门。”
即便是特朗普上周也承认加沙存在“真正的饥荒”。以色列对此予以否认，但表示将在保护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加大食物供应力度，包括阻止任何巴勒斯坦国的建立——即使是非军事化的。
报道称，这样做将是对哈马斯的奖励，而非对其的解药，尽管包括法国、英国和加拿大在内的 150 个国家——其中近期这些长期盟友表示可能在九月的联合国会议上承认巴勒斯坦国——持不同立场。
以色列的发展轨迹与土耳其类似，后者同样起初是由西化精英主导的激进世俗社会，近年来逐渐转向宗教民粹主义。在这两个国家，建国党派和意识形态都通过民主选举被取代。多年来，人们一直担忧土耳其的民主面临威胁，如今以色列也面临同样的局面。
锡安主义并非一场宗教运动——以色列独立宣言保障阿拉伯人的平等权利和宗教自由，前部长梅里多尔表示。“如今，我们面临一些极端分子，他们试图用宗教狂热的解读取代民主价值观。”
以色列世俗自由派推动经济达到新高峰，并长期领导军队，但内部因此产生紧张局势。作为分歧的一个标志，一批前高级安全官员现正呼吁结束加沙战争。
但 10 月 7 日——哈马斯武装分子发动袭击，造成 1200 人死亡，250 人被绑架——及其后续影响不仅使以色列变得更为强硬，也使巴勒斯坦人同样趋于激进，令以色列温和派更难获得支持。哈马斯被许多西方国家视为恐怖组织，且拒绝承认以色列的存在，如今在巴勒斯坦人中持续领先于较为温和的法塔赫运动。哈马斯拒绝在任何停火协议中解除武装，也加深了以色列国内的强硬态度。
人们在以色列南部诺瓦音乐节 10 月 7 日袭击现场默哀两分钟，以纪念以色列年度阵亡将士纪念日，时间为 4 月 30 日。摄影师：Ohad Zwigenberg/AP
哈马斯高级官员加齐·哈马德本月在半岛电视台表示：“我们已经通过 10 月 7 日的行动证明，以色列是可以被击败的。正是武器改变了历史进程，打破了既有的格局，宣告了巴勒斯坦人民的存在，这个必须被承认的民族。”
尽管全球普遍支持“两国方案”，这一方案曾获得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中的大多数支持，但如今，两方大多数人都不认可这一方案，认为对方阵营没有人真正渴望和平。皮尤研究中心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仅有 21%的以色列人认为两国能够共存，而巴勒斯坦政策与调查研究中心五月份的民调中，这一比例为 40%。
二十年前，当时的以色列总理阿里尔·沙龙采取了一项被广泛视为迈向共存的重要举措，撤出了加沙地带所有 8000 名犹太定居者及以色列军队，并将权力移交给巴勒斯坦权力机构。2006 年议会选举中，哈马斯获胜，其武装力量随后发动暴力政变，自此掌控该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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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以色列人带着遗憾回顾过去，绝大多数受访者认为撤出加沙是一个错误。极右翼势力希望重建当地的犹太定居点，内塔尼亚胡的两位极右翼盟友——财政部长贝扎莱尔·斯莫特里奇和国家安全部长伊塔马尔·本·格维尔——本身就是西岸的定居者，他们领导了扩张行动，并呼吁重新安置加沙地区。
阿里尔·沙龙于 2005 年 5 月在以色列北内盖夫地区视察军事地图，评估他计划从被占领的加沙地带撤出的定居者的重新安置地点。摄影师：Avi Ohayon/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与此同时，支持两国方案、反对占领约旦河西岸并希望获得更多巴勒斯坦权力机构支持的以色列左翼，已成为明显的少数派。曾在以色列建国初期执政的工党已不复存在，其继任者目前在民调中仅获约 10%的支持率。
随着世界大部分地区对以色列持批评态度，而其政府日益依赖右翼基础，内塔尼亚胡更加依赖与特朗普的关系，以及以色列与美国右翼的联系。
这让他有信心推行更激进的政策，包括六月对伊朗的轰炸，但美国的支持远非普遍。上个月 CNN 的一项民调显示，只有 23%的美国人支持以色列在加沙的军事行动，其中只有 7%的民主党人和不到三分之一的 35 岁以下成年人支持。甚至一些知名的右翼政治人物也开始质疑美国的支持，特朗普的忠实拥护者玛乔丽·泰勒·格林甚至将加沙的局势形容为“种族灭绝”。当美国的政治风向再次转变时，这可能对以色列造成毁灭性的影响。
埃坦·吉尔博阿，特拉维夫郊外巴伊兰大学美以关系专家表示：“内塔尼亚胡完全押注于共和党支持，放弃了两党合作，这非常危险。”
如今，预备役士兵疲惫不堪，一些高成就的专业人士正离开前往更安宁的国家，战争加重了国家预算的负担，与极端正统派在年轻人服兵役问题上的摩擦也日益加剧。
尽管以色列股市和货币近几个月大幅上涨，温和派甚至保守派却对极右翼势力日益壮大感到绝望，这进一步凸显了以色列实力与脆弱性之间的鸿沟。政府在享有有限民众支持的情况下做出关乎国家存亡的决策——两年多来，它在民调中始终未能获得多数支持，民众对内塔尼亚胡的信任度仅为 40%。
大多数关于加沙战争为何持续的分析认为，内塔尼亚胡利用这场战争来避免入狱，并阻止对导致哈马斯袭击失败的调查。观点认为，只要他掌权，就能操控审理其腐败案的司法体系，推迟对 10 月 7 日失误的官方调查。为此，他违背自身判断，迎合极右翼盟友，拒绝停火，坚决追求全面胜利。
2023 年 7 月 5 日，特拉维夫举行了一场反对内塔尼亚胡政府的示威，抗议者要求结束战争并立即释放人质。摄影师：Ohad Zwigenberg/AP
内塔尼亚胡、他的多位高级部长以及部分公众认为哈马斯的袭击是伊朗主导的针对以色列存在的更广泛攻击的一部分。他们认为，以色列必须彻底摧毁哈马斯，既是为了自身安全，也是为了向敌人传递一个毫不妥协的强硬信号。
“他们不能控制加沙，”战略事务部长、内塔尼亚胡最亲密的顾问罗恩·德默在最近的一次播客中谈及哈马斯时表示。“这是最低限度。你发动了 10 月 7 日的袭击，就等于失去了加沙。当我们向孙辈讲述那一天的恐怖时，他们会知道是哈马斯失去了加沙。这必须发生。”
德默主张借鉴二战后美国主导的盟军在德国和日本所采取的模式，作为加沙和巴勒斯坦运动未来发展的范例——通过海湾国家的协助，实现长期的去激进化。
民调显示，以色列人迫切希望将剩余的人质带回家——其中 20 人仍然活着，30 人已遇难。然而，部分右翼人士，包括高级部长，认为这 20 名人质固然重要，但不能以牺牲其他 1000 万以色列人为代价。
内塔尼亚胡于 7 月 7 日在华盛顿特区白宫蓝厅参加晚宴。摄影师：Andrew Harnik/Getty Images
预测战争未来的一个变数是特朗普，他与内塔尼亚胡关系密切，因而拥有特殊影响力。如果他决定希望战争结束，这可能会促使以色列宣布胜利并转向其他事务。但到目前为止，这种情况尚未发生。
这使得以色列对加沙发动某种形式的重新进攻并实施占领成为可能，尽管这是一项高度争议的举措。最近的一项民调显示，全国有一半人反对吞并加沙的任何部分，39%的人表示支持。如果军队在加沙陷入困境并出现大量伤亡，内塔尼亚胡几乎可以确定将在 2026 年下一次选举中失利。
以色列人认为，过去一年的胜利减轻了哈马斯袭击带来的强烈脆弱感。但这种脆弱感并未消失——这也是为何大多数民众认为未来需要更加警惕并持续作战。
以色列从 10 月 7 日事件中吸取的一个重要教训是，不仅要从内部防守边界，还要从外部防范，防止民兵冲入。如今，以色列在黎巴嫩、叙利亚、加沙以及约旦河西岸都部署了军队。这种姿态激怒了整个地区。
彭博经济学中东地缘经济负责人 Dina Esfandiary 表示：“以色列新的‘前沿防御’政策是一场危险的赌博，甚至让它为数不多的地区盟友也认为，这比伊朗更威胁地区稳定。”
以色列官员持不同观点，认为以色列越强大，获得的尊重也越多。
2023 年 7 月 6 日，贝鲁特南郊，真主党阵亡领导人和战士的照片。摄影师：Nael Chahine/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他们指出，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国家并未断绝与以色列的关系，商业联系反而持续增长。此外，他们提到，美国及其他国家曾告诫以色列不要进入加沙南部城市拉法，不要暗杀真主党领导人哈桑·纳斯鲁拉，也不要攻击伊朗。以色列无视这些警告，最终取得了优势——他们认为，加沙的情况也将如此。
在中东，弱者注定成为路边的牺牲品，德默在七月的一次播客中说道。“通往和平的唯一道路是通过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