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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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德罗·桑切斯称他的国家是向绿色能源转型的“全球标杆”，但价格和利润却大幅下滑
尘土飞扬的土地已被拖拉机夷平，密密麻麻的金属杆被夯实固定。这些杆子很快将支撑起数千块太阳能电池板，施工人员在 35 摄氏度的高温下，正安装着微型电机以实现电池板的旋转。
“建设太阳能电站最终就像是在乡村建工厂，”项目业主 Zelestra 的工程主管米格尔·德拉罗萨说，现场地上堆放着从中国进口的电缆卷轴和电气设备箱，准备于明年初接入电网。
位于马德里以南 50 公里的贝林乔恩市的项目，是西班牙另一片被阳光晒热的土地，如今覆盖着一块块黑色硅片，但它也可能是这段高速增长时代的最后回响。
光伏电池一直是西班牙太阳能热潮的基石，这股热潮得益于首相佩德罗·桑切斯对可再生能源的支持，加上西班牙丰富的阳光资源，推动了一波建设浪潮。自 2018 年他执政以来，能源开发商建造了太阳能发电园区，证明了发电项目具有吸引力的回报率，并吸引了渴望收益的投资者资金。
2023 年和 2024 年，西班牙新增的太阳能发电容量在欧洲仅次于德国，而德国的经济规模是西班牙的两倍多。并购市场中竞争者之间的激烈竞标，推动了现有项目价格不断攀升。
在春季的某些时段，西班牙多达 60%的电力来自太阳能。这使得西班牙大幅减少了对燃气和燃煤电站的依赖。消费者因此受益，廉价的电力使该国免受欧洲其他地区因公用事业账单上涨而带来的焦虑。
桑切斯称他的国家是向更绿色、无碳能源转型的“全球标杆”，而作为全球变暖最快的大陆，欧洲正承受着气候变化的沉重影响。然而，太阳能这片光明的高地开始出现过热迹象。
西班牙的太阳能装机容量已大幅增加，以至于在某些时段发电量远超需求。电价因此暴跌，业主利润随之下滑。根据电网运营商 Red Eléctrica 的数据，过去一年中，“日前”批发电价有 10%的时间为零甚至负值。5 月份，这一比例更是达到整个月的三分之一。
米格尔·德拉罗萨，项目业主 Zelestra 的工程主管表示，建设太阳能电站“就像在乡村建造一座工厂”。© Nacho Hernandez/FT
免费电力令消费者欣喜，但对发电企业不利。一些太阳能运营商接到西班牙国家电网公司（Red Eléctrica）的“限电”指令，被要求停产以抑制电力过剩，而他们并不总能获得相应的补偿。
利润受损还因另一重创加剧：四月底的伊比利亚大停电始于西班牙，导致 5800 万人至少断电五小时，许多地区断电时间更长。
政府已得出结论，太阳能发电并非导致停电的原因，但其在能源结构中的普及程度是理解故障原因的重要背景。
投资者和电力公司表示，停电事件证实了他们对西班牙电力系统充足性的担忧。
他们并不质疑太阳能在清洁能源转型中的关键作用。但由于疏忽或过于自信，他们认为西班牙未能适应对太阳能的依赖。电价和需求过低，电网和电池储能的应用也落后于时代。在这个可再生能源的试验场，太阳能的快速发展似乎已经过度且过快。
诸如 Zelestra 的遗留项目正在完成，但预计到 2026 年新项目将大幅放缓。并购活动已转向抛售。据交易平台 nTeaser 称，两年前每兆瓦售价为 20 万欧元的太阳能项目，如今市场价格降至 2.8 万至 8.9 万欧元。
该行业正遭受供应过剩的后果，这对太阳能项目的盈利能力产生了极其严重的影响，西班牙伊维尔德罗拉公司（欧洲最大的公用事业公司）负责人马里奥·鲁伊斯-塔格尔表示。
然而，建设工作预计将继续加快推进。如今，西班牙的太阳能总装机容量已达 36 吉瓦，政府的目标是在 2030 年前达到 76 吉瓦。
“政府在其路线图中所说的是一回事，”数据提供商 Modo Energy 的伊比利亚区负责人 Pablo Martínez 表示，“但行业和市场中的价格信号却传达了另一种信息。”
当桑切斯成为西班牙社会党总理时，结束了可再生能源领域的多年停滞。此前一届左翼政府曾通过补贴支持初具规模的太阳能产业，但随着欧元区危机加剧，随后保守派政府在 2012 至 2013 年间为削减公共债务取消了这些支持。
桑切斯通过承诺实现脱碳目标并简化部分审批流程，推动了太阳能产业的复兴。他并未提供补贴——既没有像美国乔·拜登现已部分废除的《降低通胀法案》中那样的清洁能源税收抵免，也没有英国为可再生能源发电商提供的固定价格保障。
对投资者而言，关键在于桑切斯保证不再反复无常。然而，4 月 28 日中午 12 点 33 分发生的停电事件暴露了电力系统这一关键环节的不足。
政府将停电归咎于红电力公司和负责燃气及核电站的公用事业公司双方的失误，称他们未能抑制电网中的电压激增。但官方报告指出了另一点：这次激增与一座太阳能发电厂的不稳定有关。当天中午 12 点 03 分，位于西班牙西部巴达霍斯的一家未具名设施产生了电网频率的“异常”振荡——即电流交替的速率。这一振荡幅度之大，甚至在法国和德国都有监测记录。
西班牙电力系统中太阳能发电厂的存在意义重大。该系统不再依赖少数几座靠近城市用电中心的大型化石燃料和核电厂的巨大涡轮机，而是依托分布在农村地区的众多小型可再生能源电厂网络，其中包括 5.4 万个太阳能装置。这些电厂的发电具有间歇性，受云层遮挡和地球自转影响，无法像大型燃气和核电涡轮机那样稳定电网的频率和电压。
西班牙大型公用事业公司 Endesa 首席执行官 José Bogas 今年五月表示，“这一转型已将电网推至发电结构的极限”，但他补充道，“我们仍然按照以往的方式运营系统”。
尽管西班牙大力推动太阳能电站投资，但电网建设却被忽视。根据 BloombergNEF 的数据，自 2020 年以来，西班牙在电网投资方面是欧洲最吝啬的国家，每投资 1 美元于可再生能源，仅向电网投入 0.30 美元，而欧洲整体平均水平为 0.70 美元。
西班牙在可再生能源部署方面起步早且速度快，但在规划方面的进展不及其他一些国家，国际电力生产商 Sonnedix 首席执行官 Axel Thiemann 表示。Sonnedix 在伊比利亚半岛生产可再生能源。
像贝林乔恩的 Zelestra 这样的传统项目正在完成，但新项目的推进速度正在放缓 © Nacho Hernandez/FT
当局一直乐见可再生能源产量的提升，同时电网成本保持在消费者可承受的范围内，一家大型能源生产商的高管（要求匿名）表示。“他们已经将经济模型推至最具成本效益的极限，”这位高管补充道。但停电事件表明，“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早在 2017 年，欧洲电网运营商组织 Entso-e 就警告称，可再生能源的增长可能导致电网不稳定，并呼吁部署能够模拟涡轮机稳定功能的设备，即所谓的“网格形成型逆变器”。葡萄牙电网运营商 Ren 的系统曾因西班牙停电事件受到影响，该公司在 2024 年 12 月的计划中提出了具体的投资建议，旨在引入缓冲冲击的设备。
但西班牙少数派政府是在电网崩溃后才采取行动，于六月公布了新的“反停电”立法。伊维尔德罗拉公司的鲁伊斯-塔格尔表示：“过去几周的监管力度超过了过去五年。”
西班牙能源国务秘书琼·格罗伊萨德在接受《金融时报》采访时表示：“我们不仅考虑如何加强当前的电力系统，还在思考如何打造一个能够持续演进的系统，直至 2030 年。”
该立法赋予红电公司一系列新的指令，要求其加强电压控制，部署新技术，并在情况变化时灵活调整规划。
但格罗伊扎德补充了一句警告：“我们要记住，关键的机会在于价格竞争力。如果我在电网投资上大幅增加，却没有明确的标准，导致电费成本上升，那么我将失去竞争力。”
7 月 22 日，这一问题变得无关紧要。该法案在西班牙国会遭到否决，反对派由保守派和极左派共同领导，他们指责政府未对停电事件追究责任。政府目前正试图通过无需议会批准的监管改革，实现部分相同目标。
西班牙副首相兼能源部长萨拉·阿格森表示：“反对该法案的团体所做的事情是一种严重的不负责任行为。”
在某种程度上，西班牙的太阳能热潮正因其自身的成功而面临挑战。
春秋季节，阳光依然充足，能够最大化太阳能发电，但温和的气温使得消费者无需使用空调或暖气。
结果是，由伊比利亚市场运营商 OMIE 设定的日前电价降至零或以下。5 月 11 日，现货价格创下每兆瓦时负 15 欧元的历史最低纪录。
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发电厂都在免费供应电力。发电企业率先采用了长期供应合同，即电力购买协议（PPA），与企业客户签订为期 10 至 20 年的合同，以确保价格稳定。
Zelestra 在马德里以南 50 公里处的 Belinchón 市政区的太阳能项目，或许是那个高速增长时代的最后一搏 © Nacho Hernandez/FT
Zelestra 的 Belinchón 项目是一座计划于去年建设的 150 兆瓦设施，当时市场压力较小。该项目已与包括 Takeda 和 Teva 在内的一组制药公司达成协议。根据服务机构 Our New Energy 的数据，签约时西班牙的平均电力购买协议（PPA）价格为每兆瓦时 39 欧元。
但 Zelestra 的 Moreno 表示，现货市场出现零价格仍然是一个问题，因为这使得客户不太愿意签订仅限太阳能的电力购买协议。
西班牙对手中过剩的能源选择有限。由于与法国的电网连接有限，向欧洲其他地区大量出口不可行。因此，解决能源过剩的办法是储能。
包括 Rolwind、Grenergy、Sonnedix 和 Zelestra 在内的多家电力生产商，现正将注意力转向电池。他们押注于在日照时段充电、傍晚放电，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提升白天的电价，二是让他们在用电高峰时段更有利可图地销售更多电力。
现有工厂的运营者知道，为了应对价格波动，他们需要安装电池，Aepibal 电池贸易组织负责人路易斯·马尔基纳说。
有人认为电池并非万能之策，部分原因在于它们无法与通过抽水蓄能储存能量的水电站那样拥有庞大的储能容量相媲美。但近年来，加利福尼亚和澳大利亚这两个太阳能发电大州，已经成功利用电池平抑了电价波动。
据荷兰合作银行（Rabobank）数据显示，欧洲方面，英国已安装了 5 吉瓦的电池容量，而意大利则为 1 吉瓦。能源行业高管表示，西班牙的电池容量仅有 60 兆瓦，依然落后于其他国家。莫雷诺指出，审批流程缓慢是其中一个障碍，即使电池只是被添加到现有的太阳能电站中。
4 月底的伊比利亚大停电始于西班牙，导致 5800 万人至少五小时断电 © Miguel Ropa/法新社/盖蒂图片社
另一个问题是，虽然电池可以通过提供备用发电或电压控制来帮助防止停电，但西班牙——与英国不同——尚未建立一个受监管的市场，让电池所有者能够通过提供这些服务获得报酬。
应对这些障碍的措施是反停电立法的支柱之一。但由于该立法仍被阻挠，且替代的监管改革尚未出台，一些投资者认为电池存在过高的财务风险。
西班牙白天通过调节供需关系掩盖了一个更深层次的挑战：该国的整体电力消费保持平稳——去年的用电量与 2004 年持平。
人们寄希望于各行业放弃使用天然气，转而利用绿色电力为陶瓷、玻璃制造或食品加工提供热能。此外，电动汽车和热泵取代燃气锅炉的大胆预测也备受关注。
索内迪克斯的蒂曼表示：“总体来看，欧洲的电气化进程并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速度，尤其是在西班牙。在一个理性的世界里，低价应该会刺激消费，但事实并非如此。”
电力公司反驳称，工业对廉价电力的需求正在增长，但由于电网容量不足，无法满足这一需求。
瓶颈在于从 Red Eléctrica 获得接入点，因为申请流程堵塞。代表 Iberdrola、Endesa 和 EDP 的行业组织 Aelec 表示，去年公用事业不得不拒绝了 67GW 申请中的 34GW。
三分之一的需求来自数据中心，美国科技巨头包括亚马逊、Meta 和微软都宣布了需要大量电力的重大西班牙项目。“数据中心的需求非常庞大，”莫雷诺说，“他们认为西班牙是欧洲首选的目的地。”
但这些公司将面临熟悉的障碍。“电网互联？评估将耗费很长时间。许可？很难，”他补充道。“兴趣是真实存在的，但他们实际建成的速度尚不确定。”
另一位能源高管表示，西班牙的问题不是太阳能发展过快，“而是政府行动太慢”。
能源部长格罗扎尔表示保留意见。被否决的反停电法案试图通过优先支持真实项目来解决电网接入问题，而取代该法案的监管举措也试图实现同样的目标。
更广泛地说，他认为必须先建设发电能力，需求才会随之而来。按照他的逻辑，太阳能产能过剩和零电价并非失败，而是“过渡性”现象，正如预期那样吸引了行业的关注。
“在短短几年内，供需将在具有竞争力的价格下实现平衡，”Groizard 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