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6.20
源地址：https://www.wsj.com/world/shifting-world-order-threatens-to-expand-the-nuclear-arms-club-1920b3da
乌克兰和伊朗的战争，以及对美国可靠性日益增长的怀疑，正让全球各国开始思考，拥有自己的核武器是否是生存的关键。
在核武器问题上，1990 年代美国有两个首要任务。一是确保新独立的乌克兰将其庞大的核武库交给俄罗斯；二是阻止朝鲜获得自己的核武器。
第一次努力取得了成功，但如今，许多人认为乌克兰的裁军是一个战略失误，使其在俄罗斯入侵面前变得脆弱，导致了数十年来欧洲最血腥的战争。第二次尝试则以失败告终：平壤巧妙地利用了美国不愿动用军事力量的态度，成为了一个拥有核武器、能够挑战全球安全的国家。
如今，以色列动用军力，试图阻止伊朗可能实现类似核突破的行为，这些案例正被全球认真研究。教训是，面临生存威胁的国家需要核武器才能存活？还是说追求核武器过于危险，会促使敌人在尚有机会时先发制人？
过去，试图获得核武器的主要是利比亚、叙利亚和伊拉克等流氓国家。如今，美国的盟友如韩国、日本、波兰、德国和土耳其也在认真考虑这一选项，因为他们担心无法再依赖华盛顿的保护。特朗普总统通过质疑北约的价值、切断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以及考虑从韩国撤军，加剧了这种生存焦虑。
一名乌克兰国防官员在第聂伯罗检查一枚核导弹，准备拆解，1999 年。苏联解体后，乌克兰放弃所拥有的核武器，许多乌克兰人对此感到后悔。照片来源：Sergey Pashchenko/美联社
与此同时，朝鲜打破孤立，加入了与俄罗斯的正式军事联盟，派遣军队在欧洲土地上作战，并在乌克兰城市试射弹道导弹。朝鲜之所以能够为所欲为，是因为与德黑兰的神权政体不同，平壤的极权政权拥有日益增长的核武库，不惧怕军事力量的挑战。
“许多国家现在会认为核武器是实现主权的通行证，”前美国驻北约大使、特朗普政府首任乌克兰特使库尔特·沃尔克表示。“如果我们不改变我们的行为——而我并不指望会改变——那么二十年后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将是一个拥有众多核武国家的世界。”
无情的新世界
核武器技术已有约 80 年历史，任何有决心的工业化国家都能掌握。然而，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数量一直很少。1968 年《核不扩散条约》（NPT）承认的五个核大国——美国、俄罗斯、中国、法国和英国——均为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其他四个核国家则未加入该条约。印度和巴基斯坦于 1998 年进行了核试验；朝鲜于 2006 年首次试爆。以色列的核计划在 1960 年代得到法国的协助，据信拥有至少 90 枚核弹头，但其对核武器身份保持正式的模糊政策。
美国长期以来一直鼓励盟国依赖美国的核保护伞，而非自行建立核武库。尽管特朗普政府引发了诸多担忧，美国官员坚称对盟友的安全承诺依然坚如磐石。美国驻北约大使马修·惠特克本月在布鲁塞尔的一次会议上表示：“我们不会离开。美国无法独自面对这个极其危险的世界，因此我们需要盟友。但我们需要的是有能力、有实力的盟友，能够在冲突爆发时共同作战。”
然而，在这个交织冲突不断扩大的无情全球环境中，这些承诺听起来并不那么令人信服。捷克外长扬·利帕夫斯基表示：“我们所熟知的二战后 80 年的国际秩序已经瓦解。那个国际秩序创造了一个相对可预测的环境，包括针对多种武器的防扩散条约。显然，我们现在看到关于核武器的讨论——这要归咎于弗拉基米尔·普京，因为他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他在挑战边界，因此，合乎逻辑的是，其他国家开始问：我们现在如何保护自己的边界？”
6 月 17 日，俄罗斯无人机和导弹袭击后，基辅遭受破坏。乌克兰在 1990 年代的核裁军使其数十年后面临俄罗斯入侵的风险。照片由《华尔街日报》摄影师谢尔希·科罗瓦伊尼拍摄。
对于法国来说，戴高乐总统在 20 世纪 60 年代决定发展完全独立的核能力，而非依赖美国承诺，如今看来是一项历史性的英明决策。法国国防部长塞巴斯蒂安·勒科尔努指出，这一决定当时违背了美国的意愿。“我们一直认为，安全不能委托给他人，”他说。
然而，勒科尔努也指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表明，核武器无法替代常规军事力量。“核威慑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尽管俄罗斯是核大国，但其在乌克兰的常规军事行动并未取得成功，三年过去了，曾经强大的俄罗斯军队陷入僵局，尚未攻克四个州（oblasts），”他说。“这对我们的韩国和日本朋友来说，在应对朝鲜问题时，应该是值得深思的教训。”
乌克兰的抉择
乌克兰的脆弱与朝鲜的免疫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对比在全球各国政府的讨论中尤为突出。1991 年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宣布独立，俄罗斯迅速将战术核武器从乌克兰境内撤出。但基辅仍然实际掌控着约 1800 枚战略核弹头，这是全球第三大核武库，同时还拥有一支战略轰炸机和洲际导弹舰队。乌克兰虽然没有独立发射这些武器的能力，但熟悉该计划的官员表示，作为苏联军事工业重镇的乌克兰，具备足够的技术专长，若有意愿，可以重新接线这些弹头并实现完全控制。
“美国想要消除那些武器，这一点不应该让任何人感到惊讶，因为这些武器的设计、制造和部署，都是为了焚毁美国城市，”前美国驻基辅大使史蒂文·派弗说。面对经济崩溃和美国的强大压力，乌克兰同意根据 1994 年《布达佩斯备忘录》将其核武库转交给俄罗斯。作为交换，美国、俄罗斯和英国给予了“安全保障”，承诺尊重乌克兰的独立和现有边界，但这些承诺最终被证明毫无价值。
皮弗指出，若乌克兰拒绝放弃核武器，其地缘政治轨迹将截然不同：“如果乌克兰试图保留核武器，它不会像朝鲜那样被孤立。但乌克兰将无法与北约和欧盟建立关系，而且一旦与俄罗斯爆发危机，乌克兰可能会发现西方根本不会给予支持。”
前总统克林顿在 2023 年接受爱尔兰电视采访时表示，他对迫使基辅放弃核武器感到“非常遗憾”，并暗示如果没有这件事，俄罗斯可能就不会发动入侵。
立陶宛国防部长多维莱·沙卡连娜表示赞同，她指出，西方在 2014 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后不愿援助乌克兰，这一行为违反了《布达佩斯备忘录》，这表明基辅本不该放弃其武器库。
“这向其他国家传递的信息是：如果你拥有武器，就不要放弃它们；如果你有能力制造武器，就去制造各种武器，”她说。“正如你所见，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似乎并没有遭到猛烈攻击……说什么让我们解除武装，做和平的鸽子——那是自杀。现在我们明白了。”
6 月 18 日，击中以色列北部的一枚伊朗弹道导弹残骸。本月，以色列对伊朗发动袭击，旨在阻止其可能即将实现的核突破。照片来源：gil eliyahu/路透社
随着乌克兰失去了五分之一的领土给俄罗斯，并面临普京要求基本放弃对剩余领土主权的压力，许多乌克兰人认为该国在 1990 年代犯了错误。他们指出，美国在最初实施制裁后，最终还是默许了印度和巴基斯坦发展核武器。如果乌克兰当时坚持保留核武器，可能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一些乌克兰官员甚至暗示，追求核武器的大门可能会重新开启。乌克兰前军队总司令、现任驻伦敦大使瓦列里·扎卢日内将军在三月的一番话引发关注，他表示，尽管“目前乌克兰尚未拥有自己的核武器”，但乌克兰已成为欧洲安全的堡垒。乌克兰政府则表示，致力于遵守《中 UN 文》。
朝鲜主要通过生产钚，秘密推进核武器计划；而作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成员的伊朗，则发展了一个表面上用于民用的铀浓缩核能项目。以色列和美国认为这只是其核武野心的掩护。该项目使伊朗直接支出及制裁影响累计损失约 1 万亿美元。然而，这一项目在阻止当前以色列的猛烈攻势方面，结果不仅无用，反而更糟。
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卡里姆·萨贾德普尔表示：“核计划非但没有成为战略资产，反而成了政权的巨大战略负担。但当这场战争的尘埃落定后，伊朗下一届领导层可能会得出一个危险的结论：错误不在于追求核武器，而是在于没有更快地追求核武器。”
伊朗的邻国们也在关注此事。在土耳其，电视评论员和一些民族主义政客已经呼吁发展核武器以威慑以色列。前法国驻美国和中 UN 文大使杰拉尔德·阿劳德表示：“鉴于伊朗的实力减弱，中东的未来将是以色列与土耳其之间的竞争。在一个拥有核武器且频繁使用军事力量的地区，如果我是土耳其的战略家，我会考虑通过核武装来应对一个咄咄逼人的以色列。”
核不扩散的终结？
对于土耳其及其他潜在的核国家来说，任何试图获取核武器的行为都将付出巨大的政治和经济代价。大多数现有核大国反对任何削弱其优势的行为，联合国安理会五个常任理事国历来通过制裁来惩罚违反《核不扩散条约》（NPT）的行为。但这一国际共识正在逐渐减弱。鉴于俄罗斯与朝鲜和伊朗的密切关系，包括可能涉及核技术转让，其对不扩散承诺尤其令人怀疑。
《不扩散核武器条约》（NPT）并未终结，但目前正处于危机状态，乌克兰前外长帕夫洛·克利姆金表示。克利姆金在 1990 年代作为年轻外交官参与过核裁军谈判。他指出：“当许多国家觉得无法通过 NPT 保证自身安全时，条约就难以维系。如果他们感到不安全，就会考虑其他选择。”
核专家表示，一个工业化国家若不被攻击阻止，比如以色列在 2007 年摧毁叙利亚核计划、1981 年摧毁伊拉克核计划，可能需要两到五年时间才能获得核能力。朝鲜对其南方邻国可能也有类似的意图。驻夏威夷、隶属于五角大楼的丹尼尔·K·井上亚太安全研究中心教授金拉米表示：“伊朗的情况让韩国人对发展核武器重新考虑。朝鲜尤其有强烈动机阻止韩国走这条路，特别是因为韩国在常规军力上占优势。”
核能力代价不菲。获取核武器及其运载工具，如导弹，至少需要数十亿美元，如果国际制裁加码，费用可能更高。
“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在超出自己实力范围的领域进行竞争，这正是拥有核武器所带来的优势，”佛罗里达州共和党众议员、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主席布赖恩·马斯特说。然而，许多曾考虑过发展核武器的国家“最终退缩了，他们说，我们实在负担不起，因为那意味着必须放弃所有其他事务，尽管我们有这样的愿望。”
美国及其他现有核大国长期以来一直反对核扩散，理由是拥有数十个核武装国家的世界将变得极不稳定，甚至可能威胁整个人类的生存。正如马斯特所指出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在五月因印度控制的克什米尔发生恐怖袭击后爆发冲突，“世界因此处于前所未有的紧张状态，因为这两个核大国直接相邻并发生了冲突。”
然而，有人认为这场冲突之所以迅速结束，未演变成全面战争，正是因为双方都能施展核威慑力。这对韩国来说是一个教训，随着朝鲜军事力量的增强，韩国的战略地位正日益受到威胁。
2025 年 5 月 20 日，印度士兵在查谟和克什米尔地区，正值巴基斯坦与印度之间的军事冲突期间。两国均拥有核武器。照片来源：Mukesh Gupta/法新社/Getty Images
随着朝鲜导弹射程的不断扩大及其核武库的威力增强，朝鲜现已具备威胁美国本土的能力，这可能会阻止美国未来为保护韩国而采取军事行动。这使得韩国面临与法国当年走向核武的困境相似的局面——当时戴高乐曾询问肯尼迪总统，美国是否愿意冒纽约市被毁的风险来保护巴黎，但未能得到明确答复。
民意调查显示，大多数韩国人认为美国的安全承诺不足，约有四分之三的人希望韩国拥有自己的核武器。德国柏林国际与安全事务研究所的韩国问题专家埃里克·巴尔巴赫指出，支持核武的声音“已进入主流中间派”，且支持核选项的群体已从传统的保守派扩展到由新当选总统李在明领导的中左翼部分阵营。
“特朗普显然不会为了盟友冒核风险，这一点非常明显，”韩国釜山国立大学教授罗伯特·E·凯利说。他曾撰写多篇论文，主张首尔应发展独立的核威慑能力。
“没人相信韩国会突然发射核武器，也没人认为如果波兰制造了核武器，他们会用它攻击莫斯科，”凯利说。“这些都是民主国家，如果他们制造核武器，那也没问题。只有美国的傲慢让我们觉得，只有我们才足够有责任心来管理这些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