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25.06.04
源地址：https://www.bloomberg.com/features/2025-bottlenecks-engineering-jobs/
世界对能源的需求超过了能够建设它的劳动力。人口老龄化和反移民言论并没有帮助。
瑞典电池初创公司 Northvolt AB 的破产申请之前经历了一系列削弱性的事件：未能履行与客户的合同；向投资者求助更多资金；对债权人失联。但其衰落始于许多公司今天都面临的一个问题——长期严重难以找到足够具备合适技能的员工。
曾负责 Northvolt 新工厂规划直到 2023 年的 Peter Breuer 表示，这家初创公司的雄心发展速度超过了其员工队伍的增长。“这促成了它的失败，”现任另一家电池初创公司 Peak Energy 参谋长的 Breuer 说。
Northvolt 希望成为欧洲首个本土锂离子电池巨头，筹集了超过 130 亿美元资金。一度看起来它可能会成功。直到 2023 年底，该公司还计划以超过 200 亿美元的市值上市。
但不到一年后便跌落谷底。Northvolt 未能生产足够的电池，导致宝马取消了一份价值 20 亿欧元（23 亿美元）的合同。当投资者未能介入时，公司于 2024 年 11 月在美国申请破产 ，并于今年 3 月在瑞典申请破产。许多工厂需要具备复杂、高风险生产线操作的高级技术人员，这些生产线通常从中国和韩国采购。
2022 年 2 月，工人在瑞典 Skelleftea 的 Northvolt 工厂外的餐车前聚集。 摄影：Mikael Sjoberg/Bloomberg
欧洲老龄化的劳动力无法满足需求，从亚洲电池巨头引进足够经验丰富的工人也成为公司无法克服的挑战。波士顿咨询集团气候与可持续发展业务主管 Bas Sudmeijer 表示：“Northvolt 的惨败是一个经典案例，理念很棒，但因劳动力供应不足而失败。”Northvolt 拒绝置评。
熟练工人短缺，尤其是工程师，正成为发达国家日益严重的问题。如何获得更多劳动力？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教授 Zeke Hernandez 说：“要么自己培养，要么进口。但在出生率下降、退休人数增加以及移民政策收紧的环境下，短缺问题变得非常严重。”
美国已经无法填补每年新增的 40 多万个工程师岗位中的约三分之一。英国到 2030 年将有 20%的工程师退休，届时将缺少 100 万个职位。日本在同一时期将面临 70 万个职位的缺口。
这些都可能对经济产生重大影响。英国智库 Stonehaven 表示，工程师短缺可能导致其国内生产总值减少 5%。在美国，即使关税政策稳定下来，企业准备投资，熟练工人的缺乏仍将阻碍特朗普总统增加制造业的努力。特朗普对美国大学国际学生的攻击，而这些学生学习工程的比例通常高于本土学生，可能会进一步削弱熟练工人的供应。
当技术工人短缺没有导致公司破产或项目停滞时，也会导致建设急需基础设施（如电网）的成本上升和工期延长。这是美国和欧洲面临的问题，随着电动汽车、热泵和大型数据中心的兴起， 电力需求激增 。美国公用事业公司 Xcel Energy Inc.估计，其劳动力成本在过去五年中上涨了 50%，超过了通胀水平。
工人在德国克洛科组装高压输电塔。 摄影师：Krisztian Bocsi/Bloomberg
电气化的紧迫性也在不断增加，因为这是应对气候变化的主要策略。2024年创下了全球最热年份的纪录，按照目前的趋势，距离突破《巴黎协定》设定的气候目标仅有数年时间。最快回到正轨的方法是尽可能电气化全球能源系统的各个部分，同时实现电力的脱碳。
熟练工人的严重短缺正在拖慢全面电气化的进程。美国的一些数据中心建设者正在推迟新项目，而其他人则不得不将项目规划提前到两年，而不是六个月。英国的公用事业公司难以满足客户对太阳能电池板和电动汽车充电器的需求，而德国的热泵客户等待时间是法国客户的两倍。
问题预计将会加剧。设计电力基础设施的工程公司 Kimley-Horn 执行主席 Steve Lefton 表示：“未来工程师的需求远远超过供应。”“劳动力短缺有可能成为我们行业的生存威胁。”
电气化比人们想象的要新近得多。最初的电网是在19世纪末由修补匠、业余爱好者和发明家建造的。几乎没有正规的培训，人们主要是在工作中学习。
最早的电网之一是托马斯·爱迪生于 1882 年在纽约市建造的，他雇佣了一些领取工人工资的人，他称他们为“muckers”。该电网由燃煤发电机为电灯泡供电。
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美国和欧洲经历了工业化和人口规模的快速增长，这也意味着对电力和熟练劳动力的需求不断上升。
这正是印度和中国等国在 21 世纪所经历的发展轨迹。印度并不缺少工程师，但其问题更多在于教育质量。该行业的技术和法规变化非常快。古吉拉特邦国营公用事业公司 Gujarat Urja Vikas Nigam Ltd.董事总经理 Jai Prakash Shivahare 说：“我们不会让他们第一天就上岗，他们会在办公室和现场接受 45 天的培训。”
在中国，电网运营商处于一个令人羡慕的位置，可以从越来越多的年轻工程师中进行选择。过去几年中失去科技行业工作的许多人，突然对国有公用事业单位的稳定就业产生了浓厚兴趣，这些单位被称为“铁饭碗”。即使这些工作不够光鲜或高薪，但它们稳定且提供丰厚的福利。
印度和中国的制造业就业岗位正在增加
采矿和采石业、制造业、建筑业及公共事业的就业人口比例
据财经新闻提供商新浪网报道，负责覆盖中国80%以上地区电力分配的国家电网公司在2024年招聘期间收到了约406,000份申请，最终录用了约26,000人。
中国的公用事业也受益于数十年来对科学教育的推动。根据国务院的数据，2000 年至 2020 年间，全国工程师人数增长了三倍多 ，达到 1770 万人，且许多工程师年龄较轻。根据凯元证券整理的数据，30 岁以下的工程师占总数的 44%，而美国仅为 20%。
在亚洲蓬勃发展的同时，过去三十年间，美国和欧洲的电力需求基本保持平稳甚至随着去工业化而下降。这导致该行业裁员，人员转向服务业岗位。
2023 年 6 月，中国金华，浙江零跑科技有限公司生产厂房内的电池组制造线工人。 摄影师：沈启来/彭博社
随着越来越多的经济体——包括富裕国家——实现电气化，这种情况开始发生变化，为相关产业带来了繁荣。但只有找到足够的工人，这些潜力才能实现。
电气化所需的熟练劳动力范围广泛。如今，不仅仅是拥有高级学位的电力系统工程师和电池科学家，还包括混凝土浇筑工和电工。这些工人不仅对制造业至关重要，也对建设住房和其他急需的基础设施同样关键。
工程类岗位的短缺更为严重，这类岗位通常需要多年学习才能掌握先进的物理学、工业设计和复杂系统知识。但增加大多数类型熟练岗位的国内供应正面临困难。
西方各国试图提高出生率的努力几乎没有取得成功。沃顿商学院的赫尔南德斯表示：“鉴于人口结构的现实，移民是解决劳动力短缺问题的最可行方案，无论是短期还是长期。”
这一直是电气化产业采取的一条路径。数据显示，移民在绿色就业中占有很大比例，根据移民政策研究所（MPI）的一份报告 ，西班牙可再生能源工人中有 8%是移民，澳大利亚则高达 26%。
但富裕国家围绕移民的政治氛围已变得极为恶劣。MPI 副主任朱莉娅·盖拉特说：“公司现在不再谈论移民政策，他们在逃避这个话题。”
这一问题在英国表现得尤为突出。英国迅速放弃了其工业过去，许多人投票支持脱欧，主要是为了减缓合法移民的速度。
如今，英国不到 10%的经济产出来自制造业。但净零排放经济的增长速度是该国整体经济的三倍 。这就是为什么首相基尔·斯塔默现在将扩大绿色就业视为急需加快经济增长的核心部分，这也意味着要在不列颠群岛上发展供应链的大部分环节。
各地区电气化产业支出增长
能源基础设施投资，单位为2023年实际美元十亿美元
印度企业集团塔塔集团旗下新成立的公司 Agratas，正在英格兰西南部的萨默塞特建设一座电动汽车电池工厂。这些电池将为塔塔旗下的捷豹和路虎汽车提供动力，这将创造超过 4000 个新工作岗位。第二座工厂由日产汽车公司支持的合资企业 AESC 在英格兰东北部的桑德兰建设。预计两家工厂将在 2030 年代初开始投产。
纽卡斯尔大学实践教授科林·赫伦正在为这些工厂培训电池工人，他表示员工的来源尚不明朗。“萨默塞特满是农民，”赫伦说，“他们根本不了解汽车行业是什么样的。”
但随着反移民运动在选举中获胜，公司被迫发挥创造力。一个想法是从其他行业挖掘工人。
英国电池工业化中心（UKBIC）学习主管乔恩蒂·迪利-威廉姆森曾以制作羊角面包为生。他说，电池制造过程并没有太大不同。“制作糕点的机器非常相似。”
英国考文垂 UKBIC 现场的工作人员。 摄影：David Rowan/Bloomberg
Octopus Energy Services 首席执行官 John Szymik 表示，技术人员短缺是阻碍英国公用事业公司 Octopus 主导该国日益增长的太阳能电池板、热泵和电动汽车充电器市场的主要因素。该公司有大量客户排队等待低碳技术。
Octopus 到 2030 年需要 4000 名安装工。由于难以从海外招聘工程师，公司必须自行培训。目前，只有 36 人开始了为期两年的课程，学习如何在家庭和企业安装这些低碳设备。这并非唯一一家寻求更多技术工人的公司。英国政府已启动一系列纳税人资助的项目，目标是在明年年中前培训出 18000 名安装工。
他说：“并不是我们缺乏技术、硬件或解决方案，关键是我们能多快让人们真正加入业务并完成培训。”
在英格兰北部罗瑟勒姆一座宽敞仓库内的一个小教室里，11 名 Octopus 学徒各自检查着一个散热器。这个白色、手提箱大小的长方形物体由钢制成，内部管道将输送来自电力驱动热泵的热水，热泵无需燃烧燃料炉即可将房间加热到舒适温度。学徒们正在学习如何将其挂在墙上。
UKBIC 为大学和公司提供空间，测试他们的电池创新。它也是一个培训基地，帮助新进入电池行业的工人。其约 150 名员工中，许多人是从食品和药品制造业转行过来的。他们熟悉机械设备，习惯在工厂车间工作。
Deeley-Williamson 表示，这是一条学习曲线，但比你想象的要平缓。“你不再是使用面粉或药品，而是处理一种稍微危险一些的物质。”
但对员工的需求如此之大，导致培训学院迅速增加——许多由公司直接资助——为新一代电力相关岗位的工人做准备。
Octopus Energy Services 首席执行官 John Szymik 表示，技术人员短缺是阻碍英国公用事业公司 Octopus 主导该国日益增长的太阳能电池板、热泵和电动汽车充电器市场的主要因素。该公司有大量客户排队等待低碳技术。
Octopus 到 2030 年需要 4000 名安装工。由于难以从海外招聘工程师，公司必须自行培训。目前，只有 36 人开始了为期两年的课程，学习如何在家庭和企业安装这些低碳设备。这并非唯一一家寻求更多技术工人的公司。英国政府已启动一系列纳税人资助的项目，目标是在明年年中前培训出 18000 名安装工。
他说：“并不是我们缺乏技术、硬件或解决方案，关键是我们能多快让人们真正加入业务并完成培训。”
在英格兰北部罗瑟勒姆一座宽敞仓库内的一个小教室里，11 名 Octopus 学徒各自检查着一个散热器。这个白色、手提箱大小的长方形物体由钢制成，内部管道将输送来自电力驱动热泵的热水，热泵无需燃烧燃料炉即可将房间加热到舒适温度。学徒们正在学习如何将其挂在墙上。
Octopus Energy 的学徒们在公司位于罗瑟勒姆的培训设施中聆听简报。英国拥有超过 14 万名具备安装和维护燃气锅炉及炉具资格的熟练工人，但活跃的热泵安装工人数不到 1 万。
学徒在培训演习中安装散热器。许多燃气安装工将在转向热泵之前退休——目前工作的人中有一半年龄超过55岁——这意味着需要培训新人员。
每位学徒都配备了一套闪亮的铜配件、一个工具箱和一个与餐厅包间大小相当的练习区。他们上午通过 PowerPoint 演示学习了理论，现在是时候将其付诸实践了。
这组学员已经培训了四个月；除了课堂学习外，他们还将获得实际工作经验。
“并不是我们缺乏技术、硬件或解决方案……关键是我们能多快让人们真正加入业务并完成培训。”
其中一名学徒，46 岁的埃德·康纳，在英国军队服役了 26 年，退役时担任中士，负责武器操作和战场技能的培训。康纳的邻居是 Octopus 公司的员工，告诉他公司正在招募低碳学徒。学员们年龄从青少年到像康纳这样的转行者不等。
作为国家安装热泵行动的一部分，康纳找到了新的目标。“许多退伍军人确实难以适应，”康纳说。“我有点接受了这个 Octopus 的身份，”他说着，指了指他衬衫上鲜艳的粉红色 Octopus 标志。
学生格雷西·里德，20岁，是团队中仅有的两名女性之一，来自一个熟悉实用技术的家庭——她的祖父一生都在从事燃气锅炉相关工作。现在，她正追随这条现代化的道路。“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足迹。”
“我对环境充满热情，”34 岁的保罗·菲利普斯说，他曾是一名监狱体育教师。他之前开始学习安装燃气设备，但在网上了解了 Octopus 课程后转而选择了这门课程。“当你安装热泵时，你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这感觉非常好，因为完成后，你能看到他们对你所做的事情非常感激。”
一些公司将目标锁定在年轻人身上。法国电力分销公司 Enedis 已在 120 所高中和 40 所大学开设了技术课程。被选中参加其培训项目的人将获得为期 18 周的实习机会。总部位于日本的巨大热泵制造商大金工业有限公司在过去三年中，将其在欧洲运营的培训中心数量翻了一番。
美国工程师短缺
DPR 建筑公司招聘负责人 Alison Tripp 担心建设数据中心所需的建筑工人短缺 。为了建立公司的申请者渠道，她派遣招聘人员前往美国各地的学校，向学生宣传成为工头、混凝土工人，尤其是现在的电工的好处。
“现场岗位真的很难招，”她说。“全国范围内都存在劳动力短缺。大家都在谈论这个问题。这让我夜不能寐。”
DPR Construction 建造支持人工智能繁荣发展的关键基础设施，全球雇佣了 11,000 名员工。但它所建造的新发电厂和大型数据中心往往位于偏远地区，当地劳动力不足。在这种情况下，DPR 和越来越多的公司一样，会派遣“旅行工人”，这些工人租住附近的酒店房间或驾驶自己的休闲车（RV），在工地附近生活。
许多为数据中心建设电力线路的公用事业公司也不得不支付更高的熟练工人工资，然后从费率支付者那里收回这些成本。为弗吉尼亚数据中心走廊供电的公用事业公司 Dominion Energy Inc. 向监管机构申请在未来两年内将居民电费每月提高约 10 美元，部分原因是劳动力成本高昂。
客户希望项目快速启动和完成，但有时可用工人数量不足，全球工程公司 WSP 美国区总裁 Joe Sczurko 表示。WSP 设计太阳能、风能和燃气发电厂。在这种情况下，WSP 必须与客户协商一个更现实且更长的截止日期。
“在出生率下降、退休人数增加以及现在移民政策收紧的环境下，劳动力短缺变得非常严重。”
另一种解决方案是雇佣难民，其中一些人具备相应的技术技能，但可能缺乏语言能力或住房不稳定。德国公用事业公司 E.ON SE 发现招募软件工程师困难，表示通过提供免费语言课程和法律支持帮助难民获得稳定住所，从而吸引他们担任这些职位。
一些小措施也能产生影响。观念可能阻碍候选人。一些英国人认为工程师工作肮脏，是油污满身的机械师在车库或混乱的工厂车间劳作。
根据英国电池工业中心（UKBIC）的迪利-威廉姆森（Deeley-Williamson）表示，办公室工作和大学教育被优先考虑，而学徒制和技术工种则被忽视。“似乎存在对体力劳动工作的偏见，”他说。他向招聘者介绍，电池洁净室比医院中最敏感的区域还要整洁。“有时它们比手术室还要干净。”
通用电气维诺瓦公司（GE Vernova Inc.）在其位于英国斯塔福德的电气设备工厂，针对重型工厂工程师职位收到的女性申请者非常少。为了扩大申请者群体，公司开始在宣传材料中删除“重型”一词，并添加了女性从事该工作的照片。结果，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申请斯塔福德工厂数百个新职位，该工厂生产变压器 ，这是电网运行所必需的设备。
强调清洁能源的公益因素也有帮助。37 岁的萨曼莎·贝茨（Samantha Betts）曾在伦敦做理发师。但几年前她开始学习软件课程，最终收到了英国绿色公用事业公司 Ovo Energy Ltd.的工作邀请。“这与我的信念和热情相符，”贝茨说。她两年前加入这家初创公司，现在负责 Ovo 的客户应用程序。
她的理发技能出乎意料地具有可转移性。“你想到软件工程师，可能会想到那个在地下室敲键盘的家伙，”贝茨说。但她希望，习惯与人交谈并让他们感到轻松的经验能让她走上管理者的道路。“我觉得我每天仍在使用同样的技能。”
Samantha Betts 的新工作允许她在玛盖特居家办公。 摄影师：Carlotta Cardana/Bloomberg
这些国内的尝试规模虽小，但却是必要的。因为即使能够克服对移民政策的政治反对，鉴于电气化产业在全球范围内都在兴起，从海外招聘人才也并非易事。
EVera Recruitment 的首席执行官史蒂夫·多伊尔专注于英国的电动汽车和电池公司。他的任务之一是招聘电池单元设计师，主要来自日本、韩国和中国，供英国的 Britishvolt 使用，Britishvolt 是英国对北欧电池制造商 Northvolt 的回应。他的团队在全球范围内找到了 500 名能够胜任这些职位的人选。
他说，他们最终“一个人都没能聘到”。Britishvolt 于 2023 年申请破产